伊拉克庫爾德獨立面臨外部威脅與內部矛盾

約瑟夫·達荷


 

92%的選票選“是”,贊成獨立,投票率達到72%,這樣的勝利顯示,公投的結果是明確的,證實了投票前幾個星期所看到的大多數庫爾德人的熱情。

 

在鄰國的庫爾德人中,也出現了歡慶場面, 慶祝公民投票的結果。在伊朗西北部一些大多數居民是庫爾德人的城市,包括馬里萬(Marivan)和班呢(Baneh),都向伊朗當局的鎮壓威脅提出挑戰,在街頭跳舞,呼喊口號,慶祝贊成獨立的“是”獲得勝利,歌頌庫爾德民族主義運動。在馬哈巴德市(Mahabad)和薩南達吉(Sanandaj)市,示威者和安全部隊之間發生衝突。在薩南達傑(Sanandaj),人們揮舞著在伊朗被禁的庫爾德斯坦旗幟。 值得提醒的是,過去十年來庫爾德人口密集地區受到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嚴重壓制,許多庫爾德活動人士在監獄中遭受摧殘,經常被判處長期徒刑或死刑。

 

同樣,在敘利亞,在庫爾德工人党(PKK)的敘利亞分支民主聯盟黨 (PYD)控制的領土上,在卡米什利(Qamishli),阿穆達(Amouda)和德里克(Derik)等幾個城市,許多民眾示威紀念贊成獨立的“是”獲得勝利。

 

針對庫爾德地區政府的威脅和敵對行為

 

然而,由馬蘇德•巴爾紮尼(Massoud Barzani)領導的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當局遭受到的地區和國際壓力及威脅已經升級。為了哄騙伊拉克政府和鄰國,平息庫爾德自治區身上的壓力,巴爾紮尼寫信給巴格達當局說,公民投票並不意味著立即宣佈獨立或對任何人施加這個狀態。 他補充說:“我們準備等待兩年,這期間我們可以通過深入和建設性的對話進行溝通,討論所有問題和主題,讓我們成為兩個夥伴,為我們兩國建立一個未來,而不需要在任何地區實行事實上的強迫行動”。這仍不足以讓巴格達當局和鄰國放心。

 

自從公投中贊成獨立的“是”獲勝以來,伊拉克政府多次對庫爾德自治當局施加威脅和敵對行為。伊拉克總理哈代爾•阿巴迪(Haider al-Abadi)將取消公投結果作為舉行任何談判的先決條件。 大阿亞圖拉•阿裡•西斯塔尼(Grand Ayatollah Ali al-Sistani)也宣佈反對伊拉克庫爾德斯坦分裂出去。

 

伊拉克議會議員投票贊成關閉伊拉克國家管理之外的邊界哨所,並要求作為武裝部隊首腦的總理,採取一切必要措施,維持伊拉克的統一。他們還重申,要求在“有爭議的地區”,包括多民族的和富油的基爾庫克市(Kirkuk),派出安全部隊。 這些有爭議的地區,包括基爾庫克省(北部),還有部分尼尼微省(北部)(Nineveh),迪亞拉(Dyala)和薩拉赫丁(Salaheddin)(巴格達北部)。 由於伊斯蘭國(IS)聖戰運動進攻後造成的混亂,這些領土中的大部分在2014年被庫爾德族民兵組織征服。 我已經寫了有關背景的文章,見此

 

在基爾庫克市(Kirkuk),緊張局勢繼續上升。據稱,大眾動員力量的什葉派原教旨主義武裝分子哈什德•沙伊比(Hashd al-Sha’bi)將他們自己定位為“平民”,但卻是全副武裝。他們也出現在尼尼微省(Nineveh)的一些地方。

929日,巴格達當局對庫爾德自治地區進行了空中封鎖,迫使庫爾德地區政府(KRG)放棄對機場的控制,取消獨立公投的結果,但遭到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的拒絕。 因此,伊拉克庫爾德斯坦與外國之間的航班已經停止。

 

土耳其和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反應激烈

 

土耳其,敘利亞和伊朗三個庫爾德少數民族的鄰國紛紛譴責公投,並呼籲伊拉克團結反對分裂計畫。

 

在反對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獨立方面,土耳其和伊朗是最強烈的國家,這些國家政府對埃爾比勒(Erbil)的威脅已經加倍。 土耳其議會延長了授權,允許在923日公民投票之前在伊拉克和敘利亞部署土耳其軍隊。 這對埃爾比勒(Erbil)的庫爾德當局是一個明顯的威脅。安卡拉已經威脅採取軍事和經濟措施,報復公民投票的舉行。

 

在宣佈全民公決中贊成獨立的“是”取得了巨大勝利之後,土耳其政府又重申了其對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的威脅,同時宣佈停止在伊拉克北部的民兵組織(Peshmerga)的軍事訓練。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還表示,伊拉克庫爾德人“將為此付出代價”,如果他的國家關閉邊界,卡車和石油運輸,他們很快就會缺乏一切,包括“導致饑餓”的糧食。 每天有數十萬桶石油通過伊拉克北部到土耳其的管道銷售,將該地區與世界石油市場連接起來。

 

德黑蘭承諾同巴格達和安卡拉站在一起,反對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獨立公投的結果。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Ayatollah Ali Khamenei)的首席顧問阿裡•阿克巴爾•維拉亞蒂(Ali Akbar Velayati)宣稱:“穆斯林國家不允許建立第二個以色列”。伊朗的保守新聞界將公民投票描述為“猶太復國主義陰謀”,破壞該地區的穩定。

 

同樣,黎巴嫩什葉派原教旨主義伊斯蘭運動真主党通過其領導人哈桑•納斯魯拉(Hassan Nasrallah)說,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的獨立公投,標誌著分裂中東的第一步,將導致內戰,有必要反對它。 他形容公民投票是美國和以色列在該地區製造混亂的陰謀。

 

近日來, 巴格達,安卡拉和德黑蘭之間已加強了反對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的合作。

 

一個伊拉克軍事代表團訪問了在伊朗一側的庫爾德斯坦邊界,然後102日,伊朗在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地區的邊界部署了大炮支援的十幾輛坦克。 在帕爾維斯汗(Parviz Khan)邊境點的部署,是伊朗和伊拉克武裝部隊針對公投進行的聯合軍事演習的一部分。 在公民投票舉行後的幾天,土耳其和伊拉克軍隊之間的聯合軍事演習已經在土耳其一側的伊拉克庫爾德斯坦邊界進行。作為與土耳其軍隊聯合演習的一部分,一支小型伊拉克部隊仍然部署在邊界的土耳其一側。

 

929日,伊拉克國防部長說,伊拉克當局還計畫同伊朗和土耳其合作,控制庫爾德斯坦自治區的邊界。 伊拉克總理哈代爾•阿巴迪也以類似的方式建議他的政府控制庫爾德石油出口產生的收入。

 

美國和俄羅斯,或者不惜一切代價維持穩定

 

美國國務卿蒂爾森表示,美國不承認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的獨立公投,並要求停止“相互進行威脅”。西方國家多次重申反對公投,擔心贊成獨立的“是”獲勝,會導致更多的地區不穩定,削弱反對IS的“戰爭”,導致在多民族和有爭議地區,比如富裕的基爾庫克等出現動亂。

 

在庫爾德地區的能源領域投資超過40億美元的俄羅斯,作為超越美國的最大投資者,更加謹慎,說要考慮“尊重庫爾德人的全民願望”。然而,莫斯科認為,“巴格達同埃爾比勒(Erbil)之間的爭端,必須通過對話加以解決,目的是在伊拉克國內找到共存的方式。” 俄羅斯在能源領域的重大投資可能是土耳其尚未實施其關閉基爾庫克-傑伊漢(Kirkuk-Ceyhan)油管威脅的原因之一,因為不能傷害它的俄羅斯盟友。俄羅斯國有石油公司(Rosneft)期待石油管道開始營業,莫斯科期望將來自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的收入作為其投資回報。 如果沒有石油管道,開放邊界或從巴格達到埃爾比勒的付款,庫爾德地區政府(KRG)將崩潰,這是俄羅斯企業的災難。 但是,這種情況可能不會持續太久,如果沒有解決辦法,土耳其政府可能會迅速升級對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的制裁。

 

以色列的支持,抑或是機會主義

 

以色列是唯一支援函式庫爾德自治區獨立的地區國家。 以色列國和巴爾紮尼家族(Barzani family)之間存在著悠久的歷史政治關係,這種關係可以追溯到六十年代,當時第一批以色列特種部隊在伊拉克庫爾德斯坦幫助毛拉·穆斯塔法•巴爾紮尼(Mullah Mustafa Barzani)和他的反政府武裝。

 

馬蘇德•巴爾紮尼(Massoud Barzani)在2005年接受沙特日報“哈亞特(al-Hayat)”的採訪時曾表示。“建立庫爾德人與以色列之間的聯繫不是犯罪,特別是因為許多阿拉伯國家已經與猶太國家有聯繫”。

 

而且,在伊拉克庫爾德斯坦,摩薩德特工或前以色列士兵已經在悄悄地訓練庫爾德安全部隊。近年來,庫爾德地區政府(KRG)還通過國際貿易公司,在未獲巴格達當局批准的情況下,向以色列國出售大量石油。在這件事情上,這種石油通過一條輸油管道到地中海的土耳其傑伊漢港口。土耳其與馬蘇德•巴爾紮尼的庫爾德政府結盟,促成了這一長期的業務。 安卡拉在土耳其公共銀行哈爾克(Halk)開設了埃爾比勒帳戶,儲存庫爾德石油,等待買家。

 

以色列並不真正因為庫爾德人受壓迫而支持他們的自決權,但他們認為在巴爾紮尼的反動和親西方的帝國主義領導下,一個獨立的庫爾德國家可以作為一條路,讓其在該地區找到新盟友,反對該地區的各種角色,特別是伊朗。例如,以色列對敘利亞,土耳其和伊朗的庫爾德人信仰保持沉默。總理內塔尼亞胡最近也表示,以色列立場與土耳其,美國和歐盟相同,認為庫爾德工人党(PKK)是一個恐怖主義集團。1999年初土耳其在肯亞捕獲庫爾德工人党的逃亡領導人阿卜杜拉•奧賈蘭(Abdullah Ocalan),在這件事上,以色列也發揮了作用。

 

另一方面,巴爾紮尼部落和庫爾德資產階級領導層的一些人傾向於把以色列視為一個獨立庫爾德斯坦的楷模,一個被敵人包圍的小國,並與美國建立戰略夥伴關係的榜樣。這種感覺之所以養成,是幾十年來中央政府在有庫爾德人的地方(伊拉克,伊朗,土耳其和敘利亞)對庫爾德人的壓迫所造成的。在這些地區的人民中,即使在廣泛的左翼領域中,缺乏對庫爾德問題的聲援,也沒有幫助。除此之外,巴勒斯坦各個領導組織普遍與阿拉伯獨裁政權站在一起對抗庫爾德人民。以色列國旗在埃爾比勒和整個歐洲的一些庫爾德人集會上升起,就象徵著這種情況。

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的內部問題

 

2003年以來,庫爾德斯坦自治區經歷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正如我前面提到的那樣,很明顯,領導人馬蘇德•巴爾紮尼(Massoud Barzani)策劃了公民投票,得以繼續掌權,並將工作和大眾階層視線從該區域的社會經濟問題轉移開。對於執政的巴爾紮尼部落的資產階級和專制領導人一定不能抱任何幻想。

 

同樣,旨在對庫爾德斯坦自治區內少數族裔和宗教少數民族施加新形式壓迫的一切措施,都必須遭受譴責。根據人權組織“人權觀察”(HRW200911月發表的報告,自2003年以來,庫爾德民兵組織“自由鬥士”(peshmerga)依靠“恐嚇,威脅,逮捕和任意拘留”來鞏固少數族裔社區的支持,控制有爭議的領土。有些人已經談到了一個“庫爾德化(kurdification)”的過程,試圖創造少數民族對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的某種形式的效忠。例如,在一些地區,開放學校,讓學生學習庫爾德語,招募公務員到庫爾德地區政府(KRG)新設的行政部門。

 

例如,在尼尼微省,由巴爾紮尼家族控制的庫爾德民主黨(KDP)非民主地取代了尼尼微平原兩個重要的基督教城鎮的市長,艾勒高什(Alqosh)的非茲·阿貝德·加瓦熱(Faiez Abed Jahwareh)和岹凱帕(Tel Keppe)的巴辛·貝羅(Basim Bello),他們都反對在當地舉行公民投票。庫爾德民主黨(KDP)的附屬成員取代了他們。在這些地方出現了許多民眾示威活動,譴責這些措施。

 

尼尼微和辛賈爾地區的官方機構及省府已經逐漸由庫爾德民主黨(KDP)的成員主宰,使用各種庇護主義模式政策和威脅做法,攻擊對庫爾德民主黨(KDP)政策進行批評的成員。

 

更糟糕的是,“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最近透露,在對伊斯蘭國的戰爭中,庫爾德民兵組織“自由鬥士”(peshmerga)的戰士也在基爾庫克和尼尼微各省有爭議的地區用推土機推倒遜尼派的阿拉伯村莊。

 

沒有什麼能為這種行動辯解,當然,有必要承認和譴責伊拉克歷屆政權,特別是伊拉克獨裁者薩達姆•侯賽因過去在這些有爭議的領土推行的“阿拉伯化”運動。當時,這種改變人口結構的政策導致數十萬人,特別是庫爾德人,被驅逐離開家園,以便安插遜尼派阿拉伯人。這就是為什麼庫爾德地區政府(KRG)當局和伊拉克庫爾德社會的大部分人聲稱,他們在這些土地上具有歷史合法性的原因。

 

但在這些有爭議的地區,也存在著其他種族和宗教人群,包括土庫曼人,亞述人和加爾丁基督教徒,亞茲迪人,卡基人和沙巴人。

 

在公民投票期間和之後,巴爾紮尼部落的威權主義並沒有停止反對庫爾德的其他政治集團。在走向公投的整個期間,庫爾德民主黨(KDP)禁止對公民投票的組織方式以及選舉日期提出質疑和批評,把其作為其政治對手叛國的標誌。戈爾蘭運動(Gorran Movement),庫爾德斯坦伊斯蘭團體(Komal,稱為科瑪律)和庫爾德斯坦愛國聯盟(PUK)各分支,最初在改變立場之前,與庫爾德活動分子一起,通過這個公投組織活動譴責巴爾紮尼部落的目標,包括故意使庫爾德人的注意力離開社會經濟問題,離開庫爾德民主黨(KDP)的權力壟斷和議會的關閉。這些政黨和活動分子在爭取伊拉克庫爾德人民的自決權方面有著悠久的歷史,但卻想為舉行這次公民投票和籌備獨立進程創造最好的條件,例如,再次開放議會,改善公民的社會經濟生活條件,並就這一獨立過程達成政治共識。在選舉前夕,科瑪律(Komal)最後表示支持“是”,贊成獨立,而戈蘭運動(Gorran movement)沒有任何正式立場,但其領導人奧馬爾•賽義德•阿裡宣佈他投了贊成票“是”。

 

結論

贊成獨立的票“是”在庫爾德斯坦自治區的廣泛勝利,源於庫爾德人民建立國家的長期歷史意願,也是過去各種伊拉克民族主義獨裁政權在伊拉克壓迫庫爾德人民的暴力歷史的後果。特別要記得的是,1988年復興黨(Baathist)政權用化學武器對哈拉布賈(Halabja)庫爾德人的屠殺。在這場大屠殺中大約有5000名庫爾德人死亡。這次襲擊是巴格達當局在此期間發動的安法爾(Anfal)行動的一部分,這個行動屠殺了18.2萬人,摧毀了90%以上的庫爾德人的村莊。

 

伊拉克公民投票再次表明,該地區的資本主義,沙文主義和集權民族國家的模式失敗了,這些模式一直壓制,抹殺/剝奪了它們社會的多元模式,在這個地區讓一個民族的地位至高無上/統治另外的民族,使一個宗教派別高於其他宗教派別,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支援函式庫爾德人民在伊拉克和其他地方的自決權,並譴責阻止庫爾德人民自決權的國際和地區壓力。

 

這種支持,還必須明確反對巴爾紮尼部族,在民主和社會權利的層面上,這個部族不會給庫爾德人民階級帶來好處。同樣,有必要譴責庫爾德地區政府(KRG)強加一個新民族統治的企圖,應該讓爭議地區的人民有自由選擇的權利,讓他們決定他們想要屬於哪個國家,想如何組織和選擇他們的政治代表。

巴爾紮尼部族的意願是說服西方帝國主義國家在地區政治舞臺上利用伊拉克庫爾德斯坦,更不用說以色列和巴爾紮尼家族的聯繫了,所以必須同他們鬥爭。但是,這些因素不能用來合理化拒絕庫爾德人民自決權利的做法,就像在該地區的沙文主義左派所做的那樣。正如革命的俄羅斯人弗拉基米爾•列寧所說的:

 

“在一定的情況下,反對一個帝國主義強權的民族解放鬥爭,可能被具有同等帝國主義利益的另一‘大國’利用,這個事實,在誘使社會民主主義放棄承認民族自決權利方面,同資產階級利用共和國口號做政治欺騙和金融搶劫的一些案例相比,例如在拉丁美洲國家誘使他們放棄共和主義,份量並不更重。”

 

這兩個主要不同目標(支援函式庫爾德人的自決權和反對巴爾紮尼部落)之間的這種聯繫,是在庫爾德自治區把民主和社會權利相結合的必要條件。我們應該支持庫爾德斯坦自治區最革命和最民主的部門,建立一個進步的替代方案。

 

2017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