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新自由主義的炮製
埃特加·桑切斯
埃特加•桑切斯•拉米雷斯(Edgard Sánchez Ramírez)是革命工人黨(PRT),以及第四國際墨西哥分部的長期成員。 他身處革命工人黨(PRT)的指導委員會,是工人及人民政治組織(OPT)的活動成員,工人及人民政治組織(OPT)是由墨西哥電氣工人工會(SME)在2011年創立的政治組織。海克特•A•裡維拉在墨西哥城進行了這次採訪,桑切斯談到了20世紀80年代後期墨西哥政治中的新自由主義轉向,及其在整個20世紀90年代政治制度上的整合和2000年以來的全面實施。對桑切斯的同一次採訪,還將有一些問與答,談的是墨西哥政治的當前軌跡。
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生效已經20多年了,墨西哥還沒有像上世紀90年代初允諾的那樣,成為發達國家。 同時,在政治方面,2000年國家行動黨(PAN)擊敗革命制度黨(PRI),終結了其70年的統治,被認為是一個民主的開放,12年後,這個開放被關閉,革命制度黨(PRI)又回來了。 為什麼革命制度黨能夠重新掌權?
你引用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在回答這個問題時非常有用。 許多分析師甚至談論“革命制度黨(PRI)的復辟,”但是我們革命工人黨人不認為革命制度黨(PRI)的回歸是這樣的“復辟”。 這不是20世紀的那個革命制度黨(PRI)的回歸。
儘管現任總統恩裡克·培尼亞·涅托,是阿特拉科莫爾科集團(Atlacomulco group)[革命制度黨內部的政治派別]的成員,但這不是福利國家和革命民族主義時代的革命制度黨(PRI)的復辟。 這個革命制度黨(PRI)不是我們定性為墨西哥革命後的那個波拿巴政權。[1]
這個波拿巴主義政權把自己看作墨西哥革命的繼承人,看作為一個革命政府。 它不只是闡述整個意識形態話語,但它也實行一個典型的政治波拿巴主義,對一些民眾要求讓步。這正好與世界其他國家的凱恩斯主義做法和福利國家的興起一致。
今天,培尼亞·涅托對這一點無所可做。 相反,他通過國會在2013年和2014年推動的結構性改革,不僅是反動的和新自由主義的,這些改革實際上是反革命的,因為它們把國家推回到1938年之前。他推動的能源“改革”法就是這個情況,該法案使1938年被沒收的美國和英國石油公司得以歸還。
因此,這就是革命制度黨(PRI)的回歸,但它同20世紀的革命制度黨(PRI)沒有任何關係,同被稱為民族主義革命的時期沒有任何關係。 相反,這是一個新自由主義的革命制度黨(PRI)。
20世紀80年代,當新自由主義一派接掌革命制度黨(PRI)時,波拿巴主義政權不復存在。 這新一代革命制度黨(PRI)的領導人,如卡洛斯·薩利納斯·戈塔里(Carlos Salinas de Gortari),曼努埃爾·卡馬喬·索利斯(Manuel Camacho Solís),路易士·多納爾·科洛斯奧(Luis Donaldo Colosio)和埃內斯托·塞迪略(Ernesto Zedillo),這整個“芝加哥男孩(Chicago Boys)”集團--- 我們會這般稱呼他們---回到了墨西哥,控制全黨並開始改變政權。 這個過程始于前總統米格爾·德·拉馬德里,時間是1982年至1988年,但它不鞏固,直到在1988年的選舉中卡洛斯·薩利納斯·戈塔里強佔權力。
這個新自由主義政權上臺後,在經濟和社會方面推動新自由主義計劃,也連帶著民主的整個話語權和一黨統治的結束。 然而,新自由主義並不是民主的,這在墨西哥已獲證明,因為薩利納斯通過1988年的選舉舞弊而霸佔權力。
薩利納斯的候選人資格,及其後來的總統任期如何反映革命制度黨(PRI)裡面的這些變化?
薩利納斯對他自己的黨,即革命制度黨(PRI),有很多批評。 他經常辯說,對農民或工會作出的歷史性讓步已經成為國家的負擔。薩利納斯不是強調通過被稱為“團結(solidaridad)”的社會計劃而“團結”。 他走得更遠,鍾情於創始一個新政黨--- 團結黨(the Solidarity Party)---的想法,以便擺脫對大眾行業和腐敗工會領導人的那些歷史性讓步。
薩利納斯的反社團主義話語,甚至吸引了一些左派到他的身邊。他的整個話語強調了個人權利在那些工會和農民組織之類的“特殊利益集團”之上。 最後,薩利納斯無法創建一個新的政黨,而是依靠革命制度黨(PRI)的反民主結構及其同工會和農民的連接,在1988年的選舉中贏得一個舞弊的選舉。
事實上,當他上臺之後,薩利納斯把華金·埃爾南德斯·加利西亞監禁了起來,後者別名“奎寧(La Quina),”是國家石油工人工會的負責人,這作為一個跡象,表明政府將不再容忍腐敗的工會領導人。 培尼亞·涅托(Peña Nieto)在2013年時做的正是同樣的事,當時他把教師工會的腐敗頭目厄爾巴·埃絲特·戈迪略(Elba Esther Gordillo)關入監獄。
但是,在薩利納斯的情況,應該說清楚的是,他先把“奎寧(La Quina)”關入獄,懲罰他支持總統候選人庫奧特莫克·卡德納斯 [墨西哥前總統拉薩羅·卡德納斯將軍的兒子,主張墨西哥石油業界的國有化而聞名 — 一般認為,由於革命制度黨(PRI)大規模的舞弊工程,他的總統位置在1988年被竊取]。
其次,我們之所以談論石油工人工會 ---因為那些工人的力量,它是該國最重要的 --- 也因為這是石油行業。企圖要馴服工會內部的民族主義傾向,使其不會阻擋其私有化之路,這才是開始。
革命制度黨內新自由主義政治的崛起,如何影響了政治舞臺?左派如何反應?
由此帶來了政治制度和所有其他政治力量的轉型。 我們經常談論左派在新自由主義進攻下的危機,但它不只是針對左派。 所有主要政黨派都在轉型,首先,是革命制度黨,它背棄了民族主義,成為新自由主義黨。
革命制度黨內部的這種轉變挑起了庫奧特莫克·卡德納斯[他在1989年創立了民主革命黨]引起的分裂。 卡德納斯實際上代表了老革命制度黨及其革命民族主義的計劃。 卡德納斯在1988年的選舉中運用民主陣線的選票,反對薩利納斯時,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 他說,主要目的是為了保存維護革命制度黨的歷史綱領,因為這個綱領是反對薩利納斯和新自由主義者的。
因此,要我們作為革命制度黨在1988年支援卡德納斯的候選資格,是不可能的。他爭辯說,目標是回到老的革命制度黨,在它被新自由主義控制以前,--- 自從1968年的學生大屠殺,自從1971年被稱為“鷹擊(EI Halconazo)”的學生大屠殺以來,自從左派合法化以來,自從“骯髒戰爭”的失蹤事件以來,自從1985年墨西哥城地震發生後,我們一直與這個政權一起戰鬥。
縱觀那整個時期,卡德納斯和他的團隊一直在革命制度黨內。 所以,當卡德納斯出來宣佈,他將保存老的革命制度黨,我們完全拒絕了他的計劃,因為我們不僅是新自由主義的替代者,我們也是老革命制度的一個替代者。
雖然,事後應該說,那時,我們也許沒有完全把握革命制度黨內正在進行中的新自由主義轉變。 這種轉變也對國家行動黨(PAN)以及左派造成了後果。
在國家行動黨(PAN)--- 一個遵循基督教民主的資產階級政黨---的情形裡存在一個分裂,就像革命制度黨在卡德納斯和薩利納斯之間的分裂一樣。 國家行動黨(PAN)的分裂,發生在其遵循基督教民主路線並擔任革命制度黨歷史反對者的正統派和新自由主義派之間,後者由迭戈·費爾南德斯·德·瑟瓦羅斯(Diego Fernández de Cevallos),曼努埃爾·科勞替爾(Manuel Clouthier)和一群提出更務實政治看法的北部商人領導。
1988年總統大選後,國家行動黨(PAN)推出了論題,主張非民主起源的政治制度,一旦當權,仍然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把本身合法化。 這導致了國家行動黨(PAN)和革命制度黨(PRI)之間的歷史性協議。 國家行動黨(PAN)與革命制度黨(PRI)有效地和平共處。 這個協議的根源是這兩黨的新自由主義轉向。
這協議包括些什麼東西,它如何有益於國家行動黨(PAN)?
革命制度黨和國家行動黨之間的聯盟導致了所謂的“concertasesiones,”這是指一系列的秘密會議,在那裡,薩利納斯當局和國家行動黨領導層協商國家行動黨在地方長官競選中的崛起。 通過這些談判,國家行動黨第一次“榮獲”它在下加利福尼亞州(Baja California)和瓜納華托州(Guanajuato)的州長職位。
作為交換,國家行動黨(PAN)認可和支持薩利納斯政府 --- 它已通過舞弊在1988年贏了選舉,薩利納斯需要無可爭議地控制政府。 所以,實際上,這兩個政黨決定就民主權利進行談判,並首次提出總統易手的可能性。這提供了一個民主在進步之印象的外裝。
事實上,國家行動黨(PAN)想要的是美國模式 --- 一個兩黨制。 然而在實踐中,革命制度黨和國家行動黨代表的都是資產階級利益,他們倆爭相獲得美帝國主義的支持,都在努力證明,他們最有能力推進那些利益。
總之, 革命制度黨和國家行動黨之間不存在任何實質性的差異。因此,那是無關緊要的,因為無論是國家行動黨上臺還是革命制度黨留在總統職位上,他們都服務於相同的利益。
例如,當培尼亞·涅托推動新自由主義結構改革時,事實上,國家行動黨(PAN)不高興,因為維森特·福克斯(Vicente Fox)[71年來,第一個非革命制度黨總統,于2000年當選]和費利佩·卡爾德龍(Felipe Calderón)[福克斯的繼任者,在廣泛欺詐的基礎上,2006年大選時贏了卡德納斯]的時代以來,他們本就想推動這些改革。國家行動黨(PAN)提出改革時,革命制度黨(PRI)抵制他們,不是因為他們反對私有化,而是因為他們自己想成為改革的推進者。
此外,國家行動黨(PAN)聲稱,革命制度黨(PRI)內部的變化,對於國家行動黨(PAN)是一個歷史文化的勝利---這意味著私有化,並與工會和農民組織決裂,這一直是國家行動黨(PAN)計劃的核心。
你會認為,過渡到一個新的政治現狀,是預先策劃的嗎?國家行動黨(PAN)在2000年上臺時, 新自由主義計劃又是如何體現的?
我不會說這種政治意識形態的轉變,是以權謀的方式預先策劃的。 但這個過渡,一直旨在廢除波拿巴主義政權,標誌著剔除舊政權的新自由主義寡頭權力結構的到來。
因此,當福克斯在2000年就任總統時,就所謂的民主過渡,他做了一個著名聲明,說他的政府將是“商人治理,商人享有和商人擁有的政府。” 這正式標誌著一個轉捩點,即資產階級接掌波拿巴政權。 從這點出發,資產階級的人員控制了國家,認為政治家是腐敗的,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推出比森特·福克斯的緣故,因為後者不是政治家,而是一個商人。
國家行動黨(PAN)把福克斯作為一個個體推出,高舉新自由主義原則,即真正重要的是個人,而不是政黨或綱領。 例如,不像革命制度黨(PRI),福克斯比較非正規。 他不同於喜歡正式著裝的革命制度黨(PRI)政治家,事實上,他穿著牛仔靴和一個大的皮帶扣,其上寫著“狐狸”。 他說話不像個政治家。因此,他顯得像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其黨的代表。 但是,這只是表面。上任後,福克斯的第一個行動是走入大教堂大眾,背著十字架走進國民議會。
福克斯的說法是,商人沒有像政客那樣腐敗,因為他們生意的財富是他們自己工作的結果。其實,這是詭譎的,因為俗話說,“私產即盜竊。” 然而,國家行動黨(PAN)聲稱自己不是竊盜,不像政客革命制度黨(PRI)。當然,我們認為,階級剝削也是竊盜。
但一旦國家行動黨(PAN)掌權,像革命制度黨(PRI)一樣,他們也成為粗俗的盜賊。 一個例子是瑪塔·薩阿貢(Marta Sahagún)[福克斯總統任期時的墨西哥第一夫人,據說,她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幫助其兒子的公司獲得墨西哥國家石油公司的大合同]的兒子。 另一例是葉真理[中國商人牽連到2007年墨西哥的販毒醜聞],在他的客廳裡發現有巨量的現金,他同卡爾德龍(Calderón)政府的勞工秘書哈威爾·洛薩諾·阿拉爾孔(Javier Lozano Alarcón)來往。
洛薩諾·阿拉爾孔還負責破壞國家電力公司“光電中心”(Luz y Fuerza del Centro) [由卡爾德龍政府在2009年拆除,它的工人,在中小企業組織(SME)的組織下,繼續奮鬥,以期恢復他們的工作]。 他基本上成了墨西哥工人階級的頭號公敵。 他的情況清楚說明了政治階級---黨和政府---與有組織犯罪之間的共謀。
新自由主義如何反過來影響左派?在1988年的欺詐選舉後,卡德納斯組成了民主革命黨(PRD),該黨的計劃是什麼?
這種轉變並沒有事先計劃,但它發生在一個歷史性的巧合中,革命制度黨(PRI)中新自由主義者的到來,使整個政黨制度轉化,然後影響到整個反對派。 因此,“民主”過渡發生的時候,兩黨的交替統治是不相干的,因為他們的新自由主義計劃是一樣的。
民主革命黨走出左派的危機,這個危機類似於革命制度黨(PRI)和國家行動黨(PAN)的危機,當時整個墨西哥社會主義左派--- 無論是共產黨員還是毛派分子--- 跟著卡德納斯主義(cárdenismo)化解成不同類型的政黨。 這個黨的戰略目標是通過選舉把革命制度黨(PRI)趕出權力,以他們自己接掌政權為首要事項。
由於這些左翼政黨放棄了社會主義計劃,進入政府,成為其唯一的目標,他們已經成為一個民主革命黨的一部分,而不是社會或社會主義革命的一部分。 因此,這些政黨把民主革命等同為輪流領導政府。
民主革命黨(PRD)成員在自己政黨裡發現的所有缺陷,都不是腐敗誘導的個人缺陷,而是一種轉變,為了尋求選票,這個轉變把所有的社會要求都忽略掉,因為選票和政府職位是會製造民主革命的東西。
國家行動黨(PAN)不喜歡這個計劃,因為他們寧願是兩黨制度中的一方。民主革命黨(PRD)瞄準了三黨制,但排除一個同工人階級有連結的左派政治計劃。
兜了一圈,回到第一個問題,一旦培尼亞·涅托在2012年上臺,革命制度黨(PRI)捲土重來並且說,他們是比已經輪流執政過的黨更負責的政府,因為經過兩屆的國家行動黨(PAN)執政,由於毒品戰爭的後果,國家處於崩潰的狀態。 因此,革命制度黨(PRI)捲土重來,但那是新自由主義革命制度黨(PRI)的回頭。
我們今天執政的是一個新自由主義的寡頭。 它不再是波拿巴主義政權,在後者那裡的情形,一個政治集團管理國家,而資產階級排除在外。 如今,新自由主義的寡頭有幾個支持其新自由主義計劃的政黨為其服務。最有力的說明是墨西哥契約[2012年12月,培尼亞·涅托上任後的第二天簽署],簽約的各方是革命制度黨(PRI)和國家行動黨(PAN),還有民主革命黨(PRD)。
因此,發生在墨西哥的變化是深入的變革,它也改變了政黨制度的本質。 重要的是,在這裡要提到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因為它標誌著與過去的決裂。 雖然,伴隨著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的經濟發展的整體話語是虛假的,但一個歷史性的轉變,確實發生在墨西哥的政治體制中,因此也出現在墨西哥政黨的性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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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腳
[1]此引用的是,托洛茨基把馬克思主義傳統的公式發展並應用到墨西哥上,經過1910-20墨西哥革命, 在人民力量與資產階級力量兩方面之間產生了僵局。威拉(Villa)和薩帕塔(Zapata)率領的革命力量在1914年接管墨西哥城,但資本主義並沒有被推翻和被取代。 據托洛茨基的分析,興起的是一個拿破崙黨的政權,這個政權假裝超越不同階級的鬥爭,而執政的背景是國際資本主義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