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警笛

 

破謎

 

中國近幾年‘天災’頻仍,既有汶川大地震與東北雪災,又有西南旱災,乃至湄公河下游乾涸。大自然的警笛此起彼伏,長響不滅。

 

 

西南旱情

根據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秘書長、水利部副部長劉寧指稱,截至2010330日統計,全國耕地受旱面積1.16億畝,其中作物受旱9068萬畝,重旱2851萬畝、乾枯1515萬畝,待播耕地缺水缺墒2526萬畝;有2425萬人、1584萬頭大牲畜因旱飲水困難。劉寧指出,旱情有四個特點:一是主要集中在西南五省(區、市),耕地受旱面積達9716萬畝,占全國受旱面積的84%,其中雲南與貴州兩省占全國的一半以上。二是人畜飲水困難十分突出,全國因旱飲水困難人數是常年同期的2倍多,其中西南5省占全國的80%,為1939萬人。三是旱情持續時間長,旱災損失重。雲南、貴州、廣西等省區旱情已持續半年之久,且仍呈發展趨勢。四是北方地區旱情露頭。[1]

面對‘天災’,政府全方位動員救災。據悉,中國民政部下撥一億多救援資金,國家防總和有關各部委已提前下達今年計劃內與抗旱有關的建設資金63億多元,並重點向西南重旱區傾斜。[2] 雲南省投入各級抗旱資金23億元,組織1000多萬人投入抗旱救災,實現抗旱澆灌面積2044萬畝次。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發出乾旱橙色預警,啟動三級抗旱應急回應。攀枝花市上升為紅色預警,啟動二級抗旱應急回應。貴州省共投入抗旱人力89.7萬人、抗旱資金6391萬元,解決190.7萬人、97萬頭大牲畜臨時飲水困難。廣西啟動自然災害救助二級應急回應,共投入抗旱人數263萬人次,投入機電井1.355萬眼、泵站2320處、機動抗旱設備13.88萬台套、機動運水車輛1.39萬輛,投入抗旱資金9865.44萬元,抗旱澆灌面積227.04萬畝。[3] 此外,澳門特區政府將分別向三個省份各捐款2000萬元人民幣。香港特區政府向立法會財政委員會申請1.5億元港幣賑濟內地旱災。

 

雲南速生林

江迅在<亞洲週刊>撰文指出,有學者質疑雲南百年一遇大旱的直接誘因乃大面積砍伐原生態林,種植速生林:橡膠林和桉樹林。據說桉樹是‘抽水機’與‘抽肥機’,又是‘霸王樹’,致使其它物種消失,生態遭受嚴重的破壞。雲南省林業廳副廳長王德祥則認為,乾旱的成因是多方面的,不是種植桉樹和橡膠林造成的。他辯稱,上世紀八、 九十年代,雲南省世界銀行貸款造林專案規模種植過桉樹。目前,印尼金光集團在雲南省的普洱、文山兩州市共種植桉樹86萬畝。到目前為止,雲南省桉樹面積僅占全省人工林面積百分之五,因此在雲南種植桉樹對乾旱沒有大影響。

不過,江迅引用其他資料說明,雲南橡膠林面積達600萬畝,桉樹林面積已有近100萬畝,規劃面積多達2,000多萬畝。印尼金光集團在雲南、海南、廣西、 廣東等地,與當地政府簽約租用大面積土地,將自然林改造為人工桉樹林。該集團總資產達200多億美元,是當下中國境內最大的造紙企業。另外,雲南省雲景林紙股份有限公司是雲南規模最大的紙漿國有企業,也是大量種植速生桉樹林發展造紙業。

雲南昆明理工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侯明明教授認為,西雙版納在北回歸線上是唯一一片綠洲,是熱帶雨林生態系統,如果大規模的工業化種植桉樹和橡膠,把這一片綠洲全部變成桉樹林、橡膠林,這是人類一場大悲劇。現在西雙版納可耕面積中,三分之一種上橡膠林了,令人憂慮。我們的研究,已經證明砍伐熱帶雨林,改種成片桉樹林、橡膠林這類純林,對未來氣候的影響是不容置疑的。’熱帶植物園專家馬友鑫也贊同:‘地理資訊系統監測表明,大規模的橡膠林、桉樹林種植已經影響了這個地方的氣候,十年內平均溫度升高了零點四到零點五度。’

侯明明教授又分析:‘2001年,我就在西雙版納勸說不要再這樣種植橡膠林了,否則會改變地下水系結構。當地林業官員不同意我的說法,說任何一棵樹都是抽水機,熱帶雨林的樹和橡膠都是樹,樹都有根,根都會吸水,樹葉都會蒸發水分。老百姓看到橡膠樹能賺錢,就紛紛大規模種植橡膠樹。2008年,當地百姓發現地下水沒有了,才想起我多年前講過的話。桉樹是高耗水、高耗肥的植物。社會生產對自然生產幾萬年、幾億年的資源積累消耗得非常快。為了造紙纖維,種植那麼大規模桉樹,對整個森林生態系統的破壞,對植物、動物、微生物各種生態系統破壞,卻沒有引起足夠重視。中國是發展中國家,是全球其它發展中國家的樣本,對泰國、老撾(寮國)、越南、緬甸等周邊很多國家有示範作用,在雲南省大規模種植桉樹和橡膠,這是很可怕的。[4]

 

水利荒廢

西南旱災暴露了水利長期荒廢的根本問題。江迅引述前水利部長錢正英(1923- )晚年的反思。錢正英歷任水利部、水利電力部副部長、部長,曾是中國最年輕的女部長。1988年出任全國政協副主席。曾參與黃河、長江、淮河、珠江、海河等江河流域的整治規劃,負責水利水電重大工程的決策性研究。她反省自己早年工作中的失誤:‘我過去主持水利部工作,犯了一個錯誤,沒有認識到首先需要保證河流的生態與環境需水;只研究開發水源,而不注意提高用水的效率與效益。這個錯誤的源頭在我。’又說:‘進入九十年代,黃河開始斷流,引起了國人的關注和焦慮。我也在思考,我一輩子同水利事業打交道,參加過治理黃河、海河等河流的工作。我們多年來一直強調治河、用水,沒想到居然使黃河水斷流了。後來問題越來越嚴重,塔里木河、黑河等內陸河流也出現斷流。我逐漸認識到,過去的水利工作存在著一個問題:粗放管理,過度開發。’[5]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中國工程院委託她組織各方面專家,研究中國二十一世紀可持續發展水資源戰略。她帶著專家組抵達塔克拉瑪幹沙漠北緣的塔里木河邊,看見塔里木河下游的終點台特馬湖,天然綠洲已經化為沙漠,沿途那些耐旱的胡楊林都枯萎死去。她說中國幾十年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規模開展水利建設,海河、遼河等河流的開發利用率已經大於百分之四十,超過國際公認的合理值,影響河流的自然功能和永續利用。[6]

        其實,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水利建設便一直被忽視,一部分建好的水庫和灌溉系統,由於缺乏管理與資金投入而荒廢。市場改革後,水利設施承包者短期逐利行為嚴重,將水利設施改作他途。全國大面積的耕地一旦碰到乾旱,則無能為力。像廣西東蘭縣東蘭鎮田洞村村黨支部書記韋宗恩說:‘除上世紀70年代有過一次類似的旱情,近30年了,還沒碰到那麼旱的天。’他們19個水櫃只剩兩個勉強蓄了點水,全屯23110人的飲水得靠政府運水解決。[7]

        另外,三農問題研究專家、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院長溫鐵軍接受電視訪談,指出:‘正常情況下,小型水利工程,他並不只是應急的時候才用,他平時就在用,他和老百姓的生產生活是高度相關的。我們以前70%的投資是投到為城市服務,或者是電力設備上。我們很少發動群眾、組織群眾開展水利建設,我們投到村以下的小型工程上。這是一個重要的投資方向問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政策導向問題。’

        溫鐵軍教授進一步分析:‘全國的水利投入都有大問題。你注意一下華北大地區的水利投入,我們這些年越來越少的做歸積天然雨水。因為是東北季風,有天然措施把天然來水保存下來,一可以補充地下水,二用於日常的生產生活消費。現在我們這些措施都不做了,就打井,就好比我們在祖國母親胸膛上打了成千上萬個窟窿,結果華北平原超採水80%以上,地表沙化、鹽鹼化,這種惡性循環,實在是讓人感到非常痛心。’[8]

 

湄公河下游乾涸

  世界自然基金會曾經於20073月發佈《世界面臨最嚴重危險的10條河流》報告,指出受氣候變化、污染等因素的影響,世界上10條主要河流正面臨日益嚴重的乾涸危險:亞洲的湄公河、怒江、長江、恒河和印度河,歐洲的多瑙河,南美洲的拉普拉塔河,北美洲的格蘭德河,非洲的尼羅河,大洋洲的墨累達令河。

10人類的血脈正遭受人為破壞:河水被抽乾,水壩破壞生態系統,污染嚴重,而生活在流域中的人類和野生動物也面臨威脅。全球大約41%的人口居住在這些流域,1萬種淡水動物和植物中至少20%已經滅絕。長江主要威脅:污染,捕撈過度;湄公河主要威脅:捕撈過度、149座規劃中的大壩、森林採伐、污染;怒江主要威脅:16座申請中的大壩。[9]

而這次中國西南的災情便引出湄公河下流乾涸的問題。素來有東方多瑙河之稱的瀾滄江(湄公河)流經中國、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和越南,是亞洲一條重要的國際河流。中國是唯一在湄公河上游(中國瀾滄江段)修建水電站的國家。學者、媒體和環保組織指出,中國在湄公河上游的瀾滄江興建水壩,截流發電,導致湄公河水位下降到半個世紀以來最低水準。

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宋濤出席泰國湄公河委員會峰會時解釋,中國政府在開發利用瀾滄江水資源的過程中堅持奉行可持續發展戰略,堅持開發與保護相平衡,堅持自身利益與下游各國利益相統一。通過水壩削峰補枯的調節作用,瀾滄江水電開發還能改善下游通航條件,有益於下游防洪抗旱和農田灌溉。當前瀾滄江(湄公河)流域乾旱問題系由極端乾旱天氣造成,湄公河水位降低與中國瀾滄江水電開發無關。中國也是此次大旱的受害者。[10]

不過,倫敦國際戰略研究所2007年出版的《發展湄公河:中國與東南亞關係中的區域主義與區域安全》報告表示,中國早在1970年代已擬定計劃要在瀾滄江展開大型建壩工程,不過湄公河下游國家到了1990年代初才得知中國的此項計劃。當時因為處於冷戰階段,中國和東南亞沿岸國家之間缺乏溝通,而中國則視境內瀾滄江的水力開發為境內問題,無須與他國商量,也並未考慮到工程對下游國家可能造成的影響。

該報告還提到,處在下游的東南亞國家在各方面發展都遠不如中國,正是中國的經濟政治實力迅速擴張,讓這些國家擔憂中國會為了自身利益不顧及鄰國,繼續在瀾滄江發展建壩工程。

中國學者宣稱,湄公河只有13.5%的水量來自瀾滄江,所以中國興建水壩對下游沿岸國的影響不大。然而,倫敦國際戰略研究所的報告卻指出,儘管中國官方不斷強調來自瀾滄江的水量不多,興建水壩不足以對下游國家造成影響,但是雲南-老撾段的河水來源完全從北部的雲南省流入。到了老撾首都萬象,仍有60%水量來自瀾滄江,而流入越南以及金邊的瀾滄江水量分別為1520%以及16%,在四月份,柬埔寨也有約45%水量來自瀾滄江。

湄公河委員會成立了15年,中國至今沒有加入,也沒有簽署具有約束力的《湄公河協定》,而且過去一直拒絕為委員會提供水文資料,直至2002年才同意在洪水季節提供相關資料。在湄公河委員會峰會中,泰國要求中國就水壩一事提供更多資訊,與沿岸各國配合。在各方的要求下,中國終於同意向委員會提供雲南省其中兩個水壩的水文資料直至‘旱情結束’為止。峰會結束後,中國及其他與會國發表了《華欣宣言》,表示要促進和協調水資源開發對話和可持續發展。[11]

 

反思發展

百年一遇的西南大旱與湄公河下游逐漸乾涸,乃大自然的警笛。我們全力抗‘天災’、求生存之際,其實應該從基本上,反省從國家政策到個人只求經濟發展、追逐利潤而置大自然乃至鄰國/鄰居的生存而不理的心態與行為。惟有追究根本,反省‘征服自然、私利本位’的‘野蠻’行徑,人類才有未來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