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危機的背後

吉伯特•阿恰

 

 這是‘愛爾蘭左派評論’ 丹尼爾·弗林在2009110日對吉伯特•阿恰的採訪

丹尼爾•弗林:目前以色列攻擊加沙地帶,你怎麼看待其戰略的主要目標?

吉伯特•阿恰:嗯,這實在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因為涉及的層次不同。從廣泛的角度看,它是一個不斷進行的鬥爭,一方面是以色列,另一方面是哈馬斯以及真主黨,兩方之間鬥爭在2006年先行達到了一個高峰,那年夏季,以色列發動對加沙戰爭的同時,另一方面,發動對黎巴嫩的大規模攻擊。這關係到布殊政府與伊朗對抗的全球戰略,在華盛頓占上風的觀念是:哈馬斯和真主黨是伊朗政府的工具,從而是一個勢力聯盟的組成部分,如果美國在該地區的霸權以及以色列安全要獲得穩定的話,這個聯盟應該要粉碎掉。因此,它展開了過去幾年持續不斷的同一個戰爭的一個新階段。

圖片: STWC

現在,如果我們把焦點集中在這一事實上,即選在1227日這個非常時刻肇事,當然有短期的政治考慮:一方面,布殊政府很快就要離場,雖然以色列政府沒有真正理由擔心美國的中東政策會發生重大變化,如果我們從奧巴馬團隊所給種種跡象作判斷,仍然存在著這樣的前景,就像奧巴馬在競選期間所說的,即新的行政當局將與伊朗對話。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支援的與伊朗對抗的強硬立場,可能會被削弱。考慮到這點,就知道,為什麼現在發動戰爭,其原因之一就是給下屆政府準備需要,讓它從一開始就要應付大型中東危機,以便減輕奧巴馬團隊的壓力,因為這是希殊遺留的問題。

問題是,行動比預期的時間長得多,現在這已經是以色列侵略的一個經常性模式:'六日戰爭' 確實是過去的事了。對於以色列政府,理想的是,而且幾個月前對此也有很多的評論,就是在希殊政府離場以前,攻擊伊朗本身的可能性成真。然而,希殊政府發現有一些會給自己惹來大麻煩的原因,使得此法不可行:不僅是跛腳鴨總統的一般政治弱點,而且還包括經濟危機,在這一點上,使得同伊朗任何形式的軍事對抗,肯定會有害於全球的經濟利益 [本採訪此進行之前,紐約時報揭露,希殊政府拒絕了以色列最近的為空襲伊朗核設施開綠燈的要求]。替代打擊伊朗這個要求的是,以色列攻擊它視為伊朗代理品的哈馬斯。

然後,還有更狹窄的觀察角度,那就是以色列的選舉考量。如你所知,新的以色列大選即將舉行,代表以色列聯合政府的奧爾默特與利夫尼的前進黨的一方,以及埃胡德•巴拉克工黨的另一方,正面臨以色列極右翼猶太復國主義主流的利庫德集團的強大競爭。在某種意義上,這次對加沙的攻擊是先發制人的搶標做法,因為內塔尼亞胡本來要用它來營建自己的競選活動。所以,如果你把所有這些問題放在一起考慮,你就會看到現在發起這一行動的多種因素,也即各種原因。所有的其他東西,哈馬斯發射的火箭和其他一切,都只是藉口,同樣,20067月真主黨綁架的2名士兵,也只是以色列發動預謀的大規模侵略的藉口。

丹尼爾•弗林:2006年,以色列同哈馬斯及真主黨之間的最近一輪大對抗,在以色列政府的重大挫折和政治軍事精英的各種指責中結束。你認為以色列現在有實際的機會推翻這個挫折,談論一場勝利嗎?還是面臨著另一個失敗?

吉伯特•阿恰:嗯,這就是為什麼形勢是極其危險和令人擔憂的原因。想想看:1227日這個突擊已經開始,這意味著戰鬥已有2個星期了,死亡的絕對人數已經比對黎巴嫩的頭兩個星期的密集轟炸後的死亡絕對人數還要沉重。如果您考量相對數字,因為黎巴嫩人口接近加沙地帶人口的3倍以上,那麼它就多得多了。對於當前形勢,令人非常擔憂和危險的,正是這一點,因為以前的2006年夏天在黎巴嫩的失敗,以色列不能承擔再一次的同樣失敗。他們不能承擔一個新的失敗,為了戰略的和戰術或短期的理由,或者少量的政治計算,都是這樣。

另一方面,以色列政府會失去其相當大的所謂軍事威信,如果它面臨著一個新的慘敗,更有甚者,這一次他們面臨的敵人,加沙的哈馬斯,無疑遠遠地弱于黎巴嫩的真主黨。在黎巴嫩什葉派穆斯林社區的真主黨肯定強于在加沙的哈馬斯,在加沙,你會有哈馬斯和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法塔赫之間的痛苦衝突,會有一些其他團體競爭同一個選區。當然,除此之外,非常明顯的,真主黨比處在加沙地帶的哈馬斯有多得多的武器,加沙是被各方包圍的一個狹長地帶,處在嚴厲的監視下。他們可以走私一些輕武器,而不是重武器進入加沙地帶,但在黎巴嫩,真主黨能建立一個重要的武器庫有敘利亞的支持,它非常容易地做到了。

因此,甚至對於遠遠弱于真主黨的哈馬斯,如果以色列遭到第二次慘敗,那麼這將必然被視為一項重大的災難,比2006年以色列的挫敗更糟糕。更不用提狹義的考量了,這是第二點。如果以色列執政聯盟從目前的戰爭再次慘敗歸來,那麼它的各黨派甚至不必參選了。內塔尼亞胡定然會完全粉碎他們,他們也知道這一點。因此,由於這兩個原因,他們不能承受失敗,這使得局勢非常,非常令人擔憂。它們可能會發展成受傷野獸的綜合征,使它變得比現在更加兇猛。以色列的戰爭暴行水準,會隨著一場接一場的戰爭越來越高。在以色列悠久的戰爭史中,2006年的33天戰爭已經是最殘酷的侵略戰爭了,以色列極殘酷地用武力,地毯式地轟炸整個黎巴嫩地區的平民區。

於是,現在用作藉口的是,戰士藏匿在居民中。這是最虛偽的論點:他們希望他們怎麼做?難道要他們在一些荒地,舉著‘我們在這裏,請扔炸彈’ 的路標,重新分組?這是荒謬的。事實是,以色列正試圖粉碎人民大眾的政黨,這些政黨當然是有武裝的,他們必須武裝,因為他們處在永久的威脅之下。這是武裝的群眾運動。他們的大部分武裝人員不是住在軍營的職業戰士。當你考慮問題的所有這些方面時,就有非常非常嚴重的理由,讓國際人道主義機構所表達的擔心越來越多,越來越烈。

很多人都感覺到,加沙居民確實受到大規模滅絕的威脅。這不是通常的那種誇張,這是一個清醒的評估,因為你面對的是這樣的暴力和暴行,日復一日有越來越多的所謂意外,導致平民稠密區為目標的大規模謀殺。以色列避免失敗的唯一選擇是推動其在人口稠密地區的地面進攻。最壞的情況極有可能發生,因此,這將意味著成千上萬的死亡,更不用提致殘和受傷者,這絕對是可怕的。

丹尼爾•弗林 :如果在這一次同以色列的最新對抗中,哈馬斯要被視為勝利者甚至部分勝利者,什麼是它必須做的?哈馬斯生存下來是不是就足夠了?是不是他們只須站穩就可以了?

吉伯特•阿恰 :如果哈馬斯設法挺住了這場戰爭,這就行了。由於地理條件,他們的隊伍已經遭受了比2006年真主黨的傷亡率更高的傷亡率。從以色列轟炸開始的第一天起,如果你還記得,它就針對哈馬斯安全部隊的建築物,死亡人數立即就非常沉重。但是,如果在領導層和基本結構的層面上,他們設法要保護的東西或多或少地存在,而沒有作任何重大讓步,或者讓我們說,沒有任何重大的沒有回報的讓步,比如 ‘我們停止發射火箭彈,但我們會得到保證,你們以色列會停止射擊我們,並停止封鎖我們,扼殺我們 ’,如果這場戰爭的結局是這樣的,這將意味著以色列的慘敗,對他們,這將被視為一個政治上的勝利,就像真主黨在2006年達到的那樣。

但就在此刻我們說話的時候,這還是純粹的假設,因為我們無法預測事情將如何演變。確實清楚的是,如果不是在世界範圍內,那麼至少在地區層面上,以色列的這種攻擊大大增加了哈馬斯的人氣。但是,我們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正是因為哈馬斯和法塔赫之間的這種競爭,也對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人造成這同樣的作用。關於這個有一些不同的報告。當然,法塔赫支持者會說,‘哈馬斯使我們處在這一可怕的局勢中,因為他們,我們遭受痛苦,當然,以色列是首先要被遣責的,但是... ’,從一些阿拉伯政權那兒,我們聽到這同樣的‘但是’。埃及政府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表示的,它同以色列的這次攻擊有非常明顯的勾結,這就是我們在這裏和那裏的美國的阿拉伯盟友那兒聽到的,同樣的言辭,我們在2006年也聽到,對於以色列攻擊黎巴嫩,同樣的指責真主黨。哈馬斯的最後政治結果,仍有待觀察。我想,現在對它的長期,甚至中期結果作出任何評價,還為時太早。就目前而言,正如我所說,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即在該地區層面上哈馬斯的人氣在增加,每當以色列單挑一個阿拉伯目標並開始打它時,這幾乎是你自動會得到的結果。該目標之所以自動成為熱門,是因為對以色列的仇恨和它在該地區的長期侵略行為:以色列的任何受害者,尤其是任何抵抗以色列的武力,肯定會獲得該地區的人氣。

丹尼爾•弗林:在過去的一周,有人談到年輕一代法塔赫人中間的一些不滿。有報導說,馬爾萬•巴爾古提已從他的牢房發送信件,批評馬哈茂德•阿巴斯所作的發言。你認為那有可能在任何實質性形式上處理受到破壞的法塔赫現領導層嗎; 你認為有讓法塔赫領導層產生變化的機會嗎?

吉伯特•阿恰:在某種意義上,巴爾古提是法塔赫的備用牌。在很大程度上,馬哈茂德•阿巴斯已經燒毀了他的牌。他不再有任何信譽了,而只像一個僕從,只是這場區域比賽中的一個次要棋子。即使在法塔赫內部,他也不受歡迎,所以很清楚,法塔赫將亟需另一個領導人物,而巴爾古提將會是一個選擇。但是,因為他在監獄裏,他的命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以色列和華盛頓,這是肯定的。如果他從監獄中釋放出來,要知道巴爾古提會如何做,現在還很難說。主要的問題是,他將與美國和其頭號巴勒斯坦傀儡穆罕默德•達赫蘭有什麼樣的關係。在20061月的選舉中,達赫蘭和巴爾古提是選舉聯盟。這是否意味著他們將繼續保持合作,並在後阿巴斯法塔赫的時代,形成一個有凝聚力的優勢團隊,或者他們彼此將作競爭?這還有待觀察。

丹尼爾•弗林 :正如你特別提到的埃及政權,以及所有親美的阿拉伯政權或多或少地也都被視為與以色列同謀,尤其是穆巴拉克政府。如果進一步升級,如果以色列的行為,正如你所描述的,像一個受傷的動物,使用越來越多的殘暴手段對付生活在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人,那麼埃及政府要去證明它能夠遏制自己人民的憤怒,會是如何的困難,而這種憤怒看來已經非同尋常了。

吉伯特•阿恰 :嗯,他們不僅僅看起來是同謀。他們實際上就是以色列的同謀:進攻開始之前,他們已接獲通知,這是有報導的。衝擊開始的這一天,在倫敦出版的阿拉伯文日報,聖城阿爾阿拉,出了一篇文章,是其駐約旦河西岸記者寫的,文章說,此前在開羅的以色列外長利夫尼告訴埃及當局說,以色列就要發起打擊哈馬斯的行動。埃及情報負責人蘇雷曼將軍要求她,把以色列的目標專門對準哈馬斯武裝人員,注意不要傷害到平民。就在文章出來的同一天,攻擊開始了,而且開始針對在加沙的員警營房。因此,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避開平民而專門針對武裝力量的攻擊。毫無疑問,這證明他們已被告知這種情況,而他們甚至沒有告訴哈馬斯,所以攻擊開始時,哈馬斯震驚了,從而導致其武裝力量最初的沉重死亡人數。

埃及政府和其他親美的阿拉伯政權非常希望削弱哈馬斯。他們不是要消滅哈馬斯,因為他們知道,如果真的可能的話,那也意味著一個巨大而傷人的代價。他們想要一個削弱的哈馬斯,讓它除了切斷與伊朗的鏈結,並且必須依賴他們而生存外,別無選擇:這是他們所希望的。他們希望有一個馴服的哈馬斯,因此尋找以色列做這樣的馴服工作。因此,以色列必須給哈馬斯一個教訓,然後埃及,在埃及後面是沙特和約旦,對哈馬斯說:‘看看,你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與我們合作;或者您按照我們的條件加入比賽,切斷與伊朗和敘利亞的所有鏈結,否則,你將不得不單獨面對以色列,面對被它摧毀的可能性’。

現在如果以色列行動啞火失敗,他們當然會立刻投機變節。他們會變節,開始抨擊以色列,並且大肆發表譴責聲明,這不會走得很遠。在靠近加沙邊界的埃及一側駐紮國際部隊這個問題上,開羅拒絕而以色列則要求駐軍,埃及政權可以把這個分歧升級。還有一些可能誇張的觀點,讓開羅和其他阿拉伯政權假裝對抗以色列,但以負責任的方式,因為他們既知道以色列的軍事實力,又關心人民的利益,因此他們不能像哈馬斯那些瘋狂的傢夥那樣行事,等等。這是他們特有的虛偽說法。

丹尼爾•弗林 :真主黨在黎巴嫩組織了一些非常重大的集會聲援哈馬斯和加沙的巴勒斯坦人。他們的支持可能仍然只是政治上的,還是會有任何進一步行動下文,如一些人用聳聽的危言猜測的,真主黨可能在以色列北部邊界開闢第二條戰線?

吉伯特•阿恰:我不認為有任何這樣的進一步行動。昨天從黎巴嫩落到以色列北部的3枚火箭,似乎是同大馬士革有聯繫的一個小型巴勒斯坦團體發射的。真主黨立即否認有任何的責任,而且有真主黨代表的黎巴嫩聯合政府一致地譴責了這些火箭的發射。這一階段的現實是,你的政治團結有了巨大的彰顯,但真主黨也從2006年得到教訓。如果你還記得在2006年的33天戰爭後,真主黨總書記哈桑•納斯魯拉在接受採訪時說,如果他知道,對於712日綁架其兩名士兵,以色列將作出的反應方式,那麼真主黨就不會這麼做。他的意思是:‘如果我知道,他們會摧毀我的國家和殺害1500名我的人民,我就不會給他們一個藉口’。這是他的意思,人類感情的表達。

與此同時,我們知道,對以色列來說,綁架只不過是一個藉口:即使沒有任何士兵被綁架,以色列也會找到或製造某種藉口,以便做那個時候他們要做的事。真主黨接受聯合國安理會第1701號決議,這意味著在黎巴嫩南部不僅部署黎巴嫩軍隊,也部署國際部隊,即聯合國維和部隊,雖然這不完全符合真主黨的利益,因為這些部隊由大量的北約部隊組成,因此對真主黨本身是一潛在的威脅。然而他們不得不接受它們,要不然的話,就會進行一場可怕的戰爭,其程度是沒有人類限制的。因此,如果沒有獲得來自大馬士革和德黑蘭的綠燈,真主黨不能採取一個似乎完全不負責任的建議,去開闢第二條戰線。

另一方面,當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本身,包括哈馬斯,不開闢一條戰線時,怎麼能指望黎巴嫩開闢第二條戰線:哈馬斯並沒有從約旦河西岸發射火箭彈。這也顯示,哈馬斯決定,僅在加沙地帶完全掌權是多麼嚴重的錯誤,那把巴勒斯坦分離成兩個領土。不是他們不應該搶先制止達赫蘭依靠美國和以色列的支援極力組織反對他們的政變,但他們不應該消滅法塔赫在巴勒斯坦權力機構的所有存在。而鬥爭的戰略需要是建立在泛地區層面上的,但巴勒斯坦現實本身卻已經分裂成兩個部分。這是一個遺憾。

這些事件也引起對武器作戰略選擇的整個問題的討論。毫無疑問,哈馬斯在英勇地反抗,但我們不能把黎巴嫩的條件與巴勒斯坦的條件相比較。當年以色列佔領黎巴嫩時,真主黨進行的是一場反對佔領的消耗戰,主要集中在黎巴嫩地區反對佔領軍。19964月,通過美國的調解,它甚至可以同佔領者達成協議,規定:‘在黎巴嫩,武裝團體將不用卡秋莎火箭炮或任何種類的武器攻擊以色列境內。以色列和那些與它合作的人不用任何類型的武器對黎巴嫩平民和民用目標開火。除此之外,雙方承諾,確保不將平民作為攻擊的目標,平民居住區和工業和電力裝置不會被用來作為發動攻擊的場所’。黎巴嫩地形的地理性質,和以色列軍隊在黎巴嫩居民區的存在,使得人民抵抗的戰略成為可能,取得了勝利,使以色列最終在2000年崩潰般地撤離黎巴嫩南部 

但在加沙,以色列軍隊撤出加沙地帶的內部,並包圍它。通過發射火箭到以色列南部居民區,同它們做軍事對抗,沒有多大的戰略意義。問題是,從被佔領的巴勒斯坦領土的角度來看,如果你把1967年以來巴勒斯坦人民反對以色列政府的鬥爭做個總結,就非常清楚地看到,巴勒斯坦人民鬥爭的最有效率的時期出現在1988年,有所謂的石頭革命,第一次起義,沒有槍支,自殺炸彈和火箭,沒有任何這類東西,只有群眾的動員。這對以色列是最可怕的:它使以色列人處在可怕的政治困境中。

有一個經驗教訓要在這裏談一下。這些關乎戰略理解的問題,並非該地區的所有勢力都足以考慮進來。今天,在巴勒斯坦人民的鬥爭中,有很多宗教激勵的極大化主義,就像昨天有民族主義激勵的極大化主義,但在戰略設計中,卻對條件幾乎沒有任何現實的評估。當然,不是在'現實主義'名字下的投降戰略,像巴勒斯坦解放組織PLO那樣 - 我的意思是,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阿拉法特和現在的阿巴斯 - 而是一個抵抗和解放的戰略,人民抵抗的戰略,在現行條件下,針對以色列的某種有效可行的戰略目標。在主要的客觀條件下,仍然有可能是,要以色列撤出1967年佔據的領土,並有可能在這些領土上民主地組織自己的政府,至少享有政治主權 - 當你看到以色列及其西方支持者對選舉獲勝的哈馬斯如何反應時,就知道目前的情況並非如此。

除了這個短期目標,唯一合理的長遠戰略,必須涉及以色列社會本身的分裂。戰略不能設計成完全不考慮以色列社會,就像巴解組織和哈馬斯兩者的戰略那樣。從外部軍事上打敗以色列沒有可能:在常規意義上的沒有可能,因為它的武器遠強於所有周邊的阿拉伯國家,更不要提,這周圍沒有一方願意對抗以色列 - 不只是埃及和約旦不願意,敘利亞也不願意。 解放整個歷史上的巴勒斯坦的‘人民戰爭’沒有意義,因為在1967年以前的領土上以色列人是絕大多數。這不同於一個佔領軍,不同於美國在越南或阿富汗或者伊拉克,也不同於以色列在黎巴嫩。除此之外,每個人都知道,自上世紀60年代末以來,以色列就是一個核國家。因此,在從外部摧毀以色列的任何想法都是全然不理智的。

因此,除了必需的國際主義,即那種對猶太復國主義國家的可期待的勝利,並沒有打敗它的明智戰略,無論如何,沒有考慮以色列社會本身的內部重大分裂的必要性,讓以色列社會的一個主要部分積極反對以色列政府的好戰政策,在正義,自決和結束各種歧視的基礎上爭取持久和平的解決方案。這是一個重大的,非常重要的先決條件。這就是為什麼1988年的起義非常重要:因為它在以色列社會內部製造了一個真正深刻的危機。

但是,我們現在看到的以色列人,極其凝聚和高度一致,處在其歷史上最兇猛,嚴重和野蠻的侵略狀態中,這是一種病態。在這種情況下,即使獲得像2006年那樣的失敗,它們會有什麼用?沒有把以色列人口的主要部分同其政府的政策分離開來,孤立猶太復國主義,把他們轉變成反戰者,像德國人口的主要部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或美國人在越南戰爭中表現的那樣,你看到的卻是,以色列人更進一步轉向右翼。這就是為什麼該地區整個畫面非常令人沮喪,正如我所說,因為如果這個進攻失敗 --- 這正是我們希望的,我們可以預知,這意味著內塔尼亞胡上臺,他會比現在的那些人更糟糕。這一切會在什麼地方結束,是很難看到的。

丹尼爾•弗林:它對於巴勒斯坦人,似乎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時候了,其危險的程度,有如1967年它所面臨者。在以色列媒體圈,在工商業界,有關於移交加沙地帶給埃及當局,移交西岸居民區到約旦的話題。如果這一類計畫付諸實踐,對多年的巴勒斯坦建國願望,肯定會是致命的。您認為巴勒斯坦社會內部的勢力可採取什麼樣的步驟,以改善民族運動的前景?

吉伯特•阿恰 :我真的看不到你所描述的情況。首先,如果約旦恢復對約旦河西岸地區的控制,今日的約旦王室本身會是相當害怕的。當這個前景落實時,它已考慮到好戰的巴勒斯坦人的增加,這就是為什麼以前的約旦國王侯賽因制定的計畫,具有聯邦性質,也就是說,計畫給西岸,或在西岸和加沙,某種程度的自治。但現在的問題是,約旦王室不能依靠阿巴斯這樣的人制服巴勒斯坦民眾。他們知道,他們正面臨一個非常激進的民眾,而且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和約旦的巴勒斯坦人之間的新結合和新融合,對約旦君主制將是非常危險的,巴勒斯坦人已經構成了約旦人口的大多數。這是個問題。

重新合併西岸與約旦,肯定合乎巴勒斯坦人的利益,因為所謂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的獨立國家沒有意義。對於這點,我完全同意那些批評兩個國家解決辦法的人:在約旦河西岸,如果一個國家處在以色列和約旦之間,將像被虎鉗和錘子夾持著,這樣一個所謂的獨立國家沒有意義。因此,巴勒斯坦人民需要必需的喘息空間和由約旦提供的出路,更不用提約旦河兩岸間人種和家族的連貫性。兩岸間的人類社會,有一個自然的歷史一致性,為了讓這個社會能夠實行自決,你需要在約旦有一個不同的政府,一個真正民主的政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那裏,人口的大多數被一個挑起部落性質的民族分裂的政權壓迫著。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認為兩岸重新合併的前景,是約旦政府所樂意的,甚或積極考慮的。1988年侯賽因國王正式斷絕他的王國和西岸之間的聯繫:他為什麼這樣做?很簡單,因為在1988年有起義全面展開,他知道,自從1948年他的父親與猶太復國主義者做的交易以來,君主統治的約旦河西岸是什麼樣的 - 直到1967年,他的君主政權或多或少地能夠沒有大麻煩地統治的約旦河西岸,然後受到以色列的佔領 - 鑒於起義,約旦河西岸已變得不可收拾。它成為一個燙手的山芋:太危險了,無法應付處理,這就是為什麼他斷絕了正式的聯繫,放棄對西岸的任何主權要求。

丹尼爾•弗林:你認為在可預見的將來,巴勒斯坦政治舞臺,可能會繼續是由哈馬斯和法塔赫佔領,或者,你是否認為有一些目前的邊緣力量有機會壯大到相當的程度?

吉伯特•阿恰 :嗯,目前我真看不到任何這種前景。我的意思是,目前,對於哈馬斯和法塔赫這兩個主要角色,沒有真正的挑戰者。其他現有的力量,特別是巴勒斯坦左派,多年來,錯失了許多機會後,因而失去了信譽。因此,人們不能指望有突然的神跡出現,除非出現一些我們還沒有聽到的新力量,它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成熟。在目前條件下,可能的是,巴勒斯坦社會中的兩極力量作進一步演變 - 在法塔赫出現不同派別之間的鬥爭,哈馬斯也是一樣。上述的兩極力量,因為他們是大的勢力,有群眾性的成分和會員,並不是鐵板一塊。來自他們內部的變化,目前比任何外部新力量的意外崛起更有可能。

現在所說的是,我十分強烈的希望第三勢力興起,希望它是左翼傳統基礎上的一個進步運動,該傳統存在於巴勒斯坦人中間,即使是在加沙地帶,它也不容忽視,儘管它還沒有強大到足以抗衡法塔赫或哈馬斯。我非常希望,某一巴勒斯坦左翼力量可以成為舞臺的一個真正的主要參與者。不過,坦率地說,目前,除了期望和願望,它並非一個現實的前景,我們尚未看到其任何的可能。

吉伯特•阿恰成長於黎巴嫩,在倫敦東方和非洲學院教授政治學。他的暢銷書 '野蠻狀態的衝突' 2006年擴大的第二版,同他與喬姆斯基就中東問題對話的一本書, '危險的權力一道出版問世。他也是 ‘33天的戰爭:以色列對黎巴嫩真主黨的戰爭及其後果’的作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