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阿根廷 反对非法债务的进一步行动

本杰明·勒蒙纳、埃里克·杜桑

 


 

你们比较直接参与的地方还有哪里?

 

在阿根廷,我与亚历杭德罗·奥尔莫斯(Alejandro Olmos)接触[1],他是一位非常勇敢的记者,在1982年独裁统治还没有崩溃的时代,他向阿根廷法院对非法而可憎的债务提起法律诉讼。他在独裁统治结束之前起诉军政府。 我们广泛合作,1997年,CADTM邀请他参加在比利时的国际会议。 在那里,得益于奥尔莫斯,另一种方法得以发展。 由于他的诉讼,阿根廷的司法系统启动了一项调查,给两名法官分派了任务,要确定谁对阿根廷1976年至1982年间的债务负责。这导致20007月联邦法院作出了一份195页的裁决[2]。因此,这一裁决是由司法部门进行的阿根廷债务的审计结果。 尽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阿根廷的统治阶级对司法系统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以期使调查工作不能完成,但是这项工作还是做成了。 1998年初,我与两位负责调查的法官中的一位做了联系,他描述了其它法官,阿根廷立法机关和行政部门加在他身上的压力,意图防止裁决的下达。亚历杭德罗·奥尔莫斯(Alejandro Olmos)于20004月去世,他非常郁闷,相信调查永远不会有任何结果。在他去世后仅几个月,这项裁决就作出了。

 

 

在行动中出现的斗争观念

 

独裁结束,是不是就打断了金钱权力的某种连续性呢?

 

是的,因为审计结果很清楚的显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当时其董事是一个法国人,雅克·拉罗瑟日(Jacques de Larosière[3],他给予独裁政权以支持,让美国银行资助魏地拉(Videla)独裁统治[4] 你还必须记住,在独裁政权垮台后,军政府的各个成员获得大赦,特赦只在21世纪初才被内斯托尔·基什内尔(Nestor Kirchner)政府废除。 20世纪90年代,曾是军事独裁政府直接共犯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实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卡洛斯·梅内姆(Carlos Menem)政权,获得特赦的军政府成员,当然还有商人和主要私人公司,一起结成了联盟,意图把真正发生的事情掩盖起来。

1998年以来,CADTM也在阿根廷与阿道弗·佩雷斯·埃斯基维尔(Adolfo Pérez Esquivel)进行了密切接触,[5]后者以捍卫人权的贡献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还密切接触了‘对话2000和千禧南方’(Diálogo 2000 and Jubilee South)运动的组织者贝弗利·基恩(Beverly Keene),以及‘玛丽广场母亲(the Mothers of the Plaza de Mayo)’运动中的一员诺拉·科亭那斯(Nora Cortiñas),他们为了取消可怕的债务而不知疲倦地努力。

 

在独裁政权初期(19763月)至2001年之间,债务增加了近二十倍(从不到80亿美元接近到1600亿美元)。 在此期间,阿根廷偿还了大约2000亿美元,约为19763月债务的25倍。阿根廷的资本家在独裁时期疯狂地陷入债务,同时将大部分资金投向国外(通过资本外逃)。 在独裁时期,阿根廷资本家投放在最工业化国家和避税地的资本总额大于借贷的资本总额。根据世界银行的资料,仅在1980 - 1982年,独裁统治的最后两年,资本外流总额达210亿美元。 给阿根廷(和外国)资本家提供的最终礼物中,他们的债务在独裁时期后期由国家承担。 结果,公共债务随着私营公司的债务负担而增加,因为国家承担了对债权人的义务。 自那时以来,阿根廷资本家一直保持着资本外流的政策。 阿根廷债务显然是恶劣债务的一个典型案例。

 

 

你去阿根廷继续调查了吗?

 

是的,我去了阿根廷,自从亚历杭德罗·奥尔莫斯和我提到过的阿根廷法官给我发了一系列文件后,我还在外地作了分析工作。 我研究了可恶债务的积累情况,研究了把它洗清漂白的欺诈过程。 [6]  是独裁之后接手政权的总统劳尔·阿方辛(Raúl Alfonsín),是他让洗钱运作成为可能。 但是,如果债务本质上就是可恶的,那么重组并不会让责任终止。 洗钱并不会洗去先前的罪行。 如果借钱给独裁政府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完全了解过去作为的情况下,重组阿根廷的债务,那么它显然有不可中断的直接责任。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不能只是说 阿方辛政权已经对债务作了再融资,那是一个民主政权

 

对于我们CADTM的人来说,这个情况也适用于卢旺达和刚果的债务。 阿根廷的司法制度终于在20007月作出了重要裁决,但没有作出判决。 它把烫手山芋交给了阿根廷议会,而阿根廷议会由新自由主义右派控制,他们的“决定”就是不作决定。直到20149月,议会才决定成立一个委员会,审计从独裁统治的初期(19763月)到2014年阿根廷所积累的债务,我于201410月被邀请到议会做建议,[7] 但在实践中,该委员会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而赢得2015年选举的右派,则埋葬了这个案件。 ATTAC阿根廷(课征金融交易税以协助公民组织(法文:Association pour la taxation des transactions pour l'aide aux citoyens,缩写:ATTAC))是CADTM国际网络的成员,在债务问题上非常积极,帮助了建立“暂停债务偿还,审计债务,保护国家遗产和公共财产大会”(Assembly for the suspension of repayment of debt and audit of debt in the defence of the national legacy and public property”[8]

 

 

几年来,阿根廷停付债款,因此未能通过金融市场获得外部融资。 发生了什么情况?

 

情况是:200112月,阿根廷临时总统阿道阿道弗·罗德里格斯·萨(Adolfo Rodríguez Saá)当局单方面暂停偿还私人债权者和巴黎俱乐部(65亿美元)800亿美元的债务。 要注意,它并没有暂停向多边组织,如世界银行,货币基金组织等还债付款。 这种行动发生时,正当经济危机,民众反对多年来连续不断的新自由主义政府执行的政策,其中费尔南多·德拉鲁阿斯(Fernando de la Ruas)是最近者。 因此,当时国库空虚,在街头抗议的压力下,阿根廷当局暂停了债务的偿还。

 

200112月至20053月,阿根廷持续暂停支付主权债券。暂停还债,对阿根廷经济和人民有利。 2003年至2009年期间,阿根廷的年经济增长率在7%至9%之间。 一些经济学家声称,这种增长的原因是阿根廷原材料出口价格的上涨,但很显然,如果阿根廷继续偿还债务,则出口收入的增加(换句话说,向出口公司征收的税金)将用于偿还债务。 当局就不能够投入公共支出帮助失业者,提高养老金并把退休福利扩大到每个人,也不能刺激出口业以外的其它地区的经济活动。

 

2002年至2005年期间,阿根廷当局与其债权人谈判,说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同意把其持有的债券交换为新债券。 他们提出把暂停支付的证券,交换为新证券,但面值减少60%以上。 作为对60%贬值的交换,阿根廷当局保证偿还新债券,并按照阿根廷GDP增长率指数提高利率。 这是通过债券交换重组债务:到20053月,76%的未偿还债券已做交换,针对24%的拒绝交换者,这个多数被认为足够提供安全保护了。 那时,当局宣布,拒绝交换的人将不再有谈判的机会。

 

 

那么,为什么阿根廷在2010年再次重组债务呢?

 

事实上,与先前的声明相矛盾,尽管有参加过2005年谈判的经济事务部长罗伯托·拉瓦尼亚(Roberto Lavagna)的抗议,阿根廷政府还是与剩下24%的债权人进行了新一轮谈判。 CADTM网络和许多组织反对新的债务重组。 2010年,同剩下24%中间的67%达成了一项新的协定。总的来说,自2001年以来暂停支付的所有债券中,有8抵制了这两项协议。 根据这两项协议,除了上述交换债券的特点外,2005年和2010年发行的新债券还包含一些条款,规定如果诉讼,美国法院将有司法管辖资格。 [9]

 

 

说到底,这种重组能被认为是成功的吗?

 

阿根廷当局提出的重组是成功的,因为债务减少额(与国家要偿还的债务存量额相比)很大 --- 50%至60%附近。 但是,作为回报,做出了巨大的让步:高利率;以阿根廷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为指标,这意味着该国实际同意将其增长利润的一部分交给债权人; 并在诉讼中放弃主权。

 

事实上,阿根廷的例子并不是一个要跟随的案例,但它是灵感的来源。它显示了暂停还债的益处,也显示了谈判协议的限制,对债权人作出了重大让步。 目前的情况是足够明确的。首先,事实上,偿还给债权人的金额相当可观; 阿根廷本身承认,自2003年以来,它已偿还债务1900亿美元。其次,虽然在2005年至2010年之间阿根廷的债务确实较低,但今天阿根廷的债务额比其2001年者为高。第三,阿根廷面临来自秃鹫基金(vulture funds)的沉重而无理的压力,后者拒绝接受交换提议,因为不仅是一个纽约法官,而且还有美国最高法院作了支持秃鹫基金的裁定。 [10]

 

 

你参与的阿根廷斗争,反对其讼棍式的顽固债权人,反对秃鹫基金,以重组国家的债务,斗争的性质是什么?

 

比利时在2015年通过的关于秃鹫基金的法律,是我们工作的一个成果。[11] 我们不习惯搞游说 ── 不像Eurodad(债务和发展欧洲网络),它是围绕债务问题动员起来的另一个组织。 然而,我们与比利时议员合作 ── 首先是同社会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合作,但显然不同新自由主义者合作。 这最终结出了果实,形成了大多数。 关于阿根廷,我批评了该国总统克里斯蒂娜·基什内尔(Cristina Kirchner)的取向,她绝对希望同巴黎俱乐部重组其债务。 他们最终做到了,但其代价非常昂贵。[12] 他们的策略是遵守游戏规则,即使克里斯蒂娜·基什内尔在她的声言中宣称将采取与IMF对抗的策略,可是阿根廷人民对那个机构的意见微不足道。 他们还认为弗朗索瓦·奥朗德真的会帮助他们,因为法国已经同意在美国秃鹫基金对阿根廷的诉讼中做阿根廷的法庭之友(amicus curiae,一种顾问,字面意思‘法庭的朋友’)。 他们错误地认为,奥朗德真的会走这条路。但他并没有。 至于阿根廷的战略,CADTM参与其中的两个中心问题是:

 

首先,2001年开始,阿根廷表明,可以不通过金融市场提供资金。 [13] 2001年至2016年年初,阿根廷没有在国际金融市场发行任何一个传统的债券。然而,其增长速度特别高,尤其是2002年至2009年国际经济大危机期间,速度更高。 如果它有不同类型的政府,阿根廷真的能够加强与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国的关系,建立南方银行(见下文),再也不需要通过金融市场融资。 挑战是实现与欧洲不同的区域一体化 --- 即整合人民而不是整合资本。 阿根廷也可以实施另一个财政政策,使特许部门作出贡献,以加强其内在资金来源筹资。 此外,他们需要摆脱采掘出口模式(extractivist-exportation model)。

 

第二,应该建立一个公民参与的债务审计程序,并将债务确定为可恶,不合法或非法的。

 

阿根廷错过了一个历史性的机会。

 

最后,在2015年下半年的选举期间,强硬右翼随着毛里西奥·马克利(Mauricio Macri)当选为总统而回归。 他肆无忌惮地投入秃鹫基金和所有其它债权人的怀抱,满足了他们的所有要求,发动了对经济社会权利和公共财产的新一轮自由主义攻击。2016年, 在比利时, CADTM开始了一场法律战争,以防止保罗·辛格(Paul Singer)的秃鹫基金NML(总部在美国),使前面提到的比利时法律宣告无效,该基金是极力反对阿根廷的。 [14]

 

 

译者:斯勒科·阿布斯托(Snake Arbusto)与威奇·布若特(Vicki Briault

 

脚注

[1] https://es.wikipedia.org/wiki/Aleja..... (西班牙文)

[2] http://web.archive.org/web/20130927...(西班牙文)

http://cadtm.org/IMG/pdf/sentencia_... (西班牙文)

[3] 雅克·拉罗瑟日(Jacques de Larosière),1929年出生于巴黎,从1978年至1987年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管理主任。之后,他是法兰西银行的行长(1987-1993)。 1993年起,他领导了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BRD)。 同年,199353日,他被选入法国道德与政治科学学院(Academy of Moral and Political Sciences),获得亨利·卡迪纳尔·德卢巴克席位。 1998年起,他担任法国巴黎银行(BNP Paribas)银行首席执行官米歇尔·佩布绕(Michel Pébereau)的顾问。

 [4]关于美国公司(包括银行)串谋的更多信息,参看胡安·巴勃罗·博霍斯拉夫斯基(Juan Pablo Bohoslavsky)和威尔利·奥珀经哈芬(Veerle Opgenhaffen),企业共犯的过去和现在:为阿根廷独裁融资 http://harvardhrj.com/wp-content/up...... 这份报告还强调了美国政府给独裁政权的支持。 奥巴马政府最近解密了一些关于这个时期的档,参见https://icontherecord.tumblr.com/po....

[5]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dolf...

[6]参见  http://cadtm.org/Argentine-maillon-... 2002年,法文)

[7] http://www.cadtm.org/Argentina-must... and http://cadtm.org/Argentine-Eric-Tou... (2014年,法语或西班牙语)

[8] http://www.cadtm.org/Audit-de-la-de... (法语)   http://www.cadtm.org/Resistances-a-... (法语)

[9]  放弃国家主权的这一行为,要追溯到那个在1976年上台的军事独裁政权。

[10]关于阿根廷和秃鹫基金,请参见:雷诺·费文,秃鹫可以掩盖其它人,白地图, 晚报, 2014623日(法语);秃鹫基金:美国法院对阿根廷的裁决激怒债务正义活动家”  http://www.cadtm.org/Vulture-funds-...没必要同秃鹫基金谈判http://www.cadtm.org/No-Need-to-Neg...; “比利时反秃鹫基金的新立法:欧洲和世界其它地区的榜样 http://www.cadtm.org/New-anti-vultu...债务正义活动家呼吁对秃鹫基金做管制 http://www.cadtm.org/Debt-Justice-C...把阿根廷逼入墙角的秃鹫基金也冲你而来 http://www.cadtm.org/The-vulture-fu....

[11]见法律文本和解释性声明: http://www.dekamer.be/FLWB/PDF/54/1.... (法语和佛兰芒语)

[12] http://cadtm.org/L-Argentine-signe-... (法语); 又见阿根廷:来自抵制非法债务前线的鼓舞人心的消息 http://www.cadtm.org/Argentina-enco...

 

[13]在另一种情况下,本杰明·勒莫瓦讷令人信服地表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20多年,法国并没有以诉诸市场方式而为自己融资。 见:本杰明·勒莫瓦讷(Benjamin Lemoine),债务次序,国家不幸和市场繁荣的调查L'ordre de la detteEnquêtesur les infortunes de l'Étatet laprospéritédumarchéLaDécouverte2016)(法文)。 参见: http://www.cadtm.org/Refaire-de-la-...(法文)和http://www.cadtm.org/Livres-pour-l-...  (法语)

[14]见雷诺·费文,秃鹫基金:当投机者想在比利时制定法律时 http://www.cadtm.org/Fonds-vautours...(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