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經歷憶述 ()

彭述之

( 訪問者 : 鄭致祥 )

 

 

彭述之(18951119831128日)是中國共產黨早期領導人,著名中國托洛茨基主義者。

 

這篇回憶錄是197611日起由訪問者録音,再由衛眾一邊聽和記録(未經講者過目) 。本刊現特予刊出,刊前曾代為刪去一些重複的講話,以便閱讀,大小標題為本刊所加。講者另有一本回憶錄,分上下卷,已由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印出發售。

 

 

() 窮鄉僻壤中的童年

189511月我在銅鑼村出生,隆回區中一村落,隆回區屬寶慶縣,有時叫邵陽縣,地方非常偏僻。離開邵陽縣城有180華里,因沒交通工具,全靠走路。從家鄉到縣城只有走山路,隆回區有幾十村落是小山隔離,我家更是窮鄉偏僻。大山腳下有一百戶人都很貧窮,只有兩家人有多餘的田地可以出租,祖父是其一,還有些小地主,其餘是自耕農或半自耕農,有點田地還要租些田地,其餘都是僱農,自己沒有田地需幫他人耕田糊口。因租不到田地就學手藝,有地方每年請他們到湘西給貴州人做手藝,因很貧窮,所以文化更貧乏,整個村一百戶幾百人口,能夠寫字的只有三家。讀書在老私塾,不是新學校。

  我學生時期,家裡算有點文化,父親讀了四五年書能夠寫,叔叔讀了十幾年書算有點文化。總之普遍的村落都文化很低。我出生在大家族,有祖父母、伯父母。還有叔父沒結婚,二個姑母,共住一間相當大的屋裡!是中國很普通的大家庭。

 祖父讀了很多年書,但他不大能寫,字可認識很多,後來也變成農民種田。我家也是農民的家,父親完全是種田的,伯父初期開藥房做生意,後來也種田,叔父讀了二十幾年書,也變成農民,不過他們種的是自己田地。其餘的田地就租給佃農,所以經濟算是富裕。有多餘的穀子賣出去。有時還買入小塊的田地,窮人把田地賣給我們。

  這種農民家庭,當然夠吃、有自己的屋,要買粗布衣服“穿”,很樸素省儉,吃和穿都不好,農民就是這樣,非常勤勞。一年沒有幾次吃肉機會,過年過節外,平常都是蔬菜。有時豆腐,豆腐在鄉間是上菜了。而油就更少的,因為貴 ! 他們看起來,生活就很苦。吃的東西不夠營養,健康當然有問題。鄉村更不講衛生,常常手和身上生瘡,是很普遍的情況和很艱苦的。農民還非常保守。本來我家可以吃和穿得好一點,但是他們不願意,卻把錢留起來,再買田地,農民就是這樣,是個小地主也很樸素和很苦的。

 其他村民,我的鄰居更貧窮,他們是自耕農,比我們生活更壞,至於佃農,尤其是僱農,替人耕作的農民非常苦,想起來都可怕,他們經常替別人做工,農民的工作有季節性,夏天春天種地,秋天收成有工作,冬天沒有就失業,但飯還是要吃,他們到山上砍柴,賣給地主來生活。他們非常苦。到了冬天有時沒飯吃,吃稀飯。我少時印象最深刻是我堂叔,父親兄弟輩的,是一個僱農,有妻子和一女兒,卻養不起!他的妻子,生一種營養不良病,一身都腫起來的病。窮人很年青就死去,女兒也死去。他自己勉強自食其力度日如年,他很痛苦,我離家的時候,他還沒有死,不過他是非常艱苦的。我才10歲,跟他的女兒玩,非常深刻的印象。因同情他們,我對母親說:“給他一點糧食!”,村民給糧要還的,要錢的,他拿不出錢來,只好賴帳。這樣的情形,不是個別例子,還有很多人不夠吃的我年輕時的深刻印象。我還不懂什麼平等,就覺得很難過。總結家鄉是貧窮和文化水準很低。

我家是十幾人的大家庭,這種家庭是不合理的。我父親、伯父、叔父,他們相處不壞,但是伯母、姑母和祖母們常常有磨擦。少時不懂,覺得她們不和諧,芝麻小事都矛盾衝突。一般家庭都是這樣的,尤其婆媳之間。母親和姑母之間的不和是大家庭給我的印象。但是,我是幸福的,因是家中第一個男孩,長子嫡孫、大孫子。所以得到祖父母的寵愛,連姑母也愛我,尤其小姑母比我大十來歲。我在家中地位特殊的被大家保護,但他們不懂得愛、他們沒有受過教育。我雖然感覺到愛,祖父母特別寵愛我。母親生下我後,連續生了六個孩子。她的負擔很重和沒有精力。除了照顧孩子外,大家庭媳婦做飯是份內事要輪流負責,伯母和母親每人負責一天,那負擔很重,還要給孩子洗衣服,到晚上,還紡棉花和紡紗,很苦。所以母親根本沒時間照顧我,就交給祖母、姑母照顧。父親種田,但有點特別,他讀過私塾,平常中國人讀私塾四年,只認得字,不能寫,不能看,讀些古書。我父親讀了四年書,能寫和可以作詩,他常常看書。算是有文化的農民學者了。因他經常看書,耕種完就看書,也不照顧我、也不管我。到我稍微長大,鄰居有一批孩子和我年齡相若,也沒有玩具,附近有一條小河,河裡撿些花綠綠的石子,給我們玩花樣來的玩具了,孩子的生活非常枯燥單調。所以我的童年在家裡受到保護,好像很愛我,而鄰居因我家環境好些,孩子對我也好點,鄉間非常勢利的。這就是我的童年生活。不過我喜歡外婆,她是個中等地主。我們每年總要到她家去一兩次。外祖母非常喜歡我和父親。所以過年過節到她家就是最大的享受。此外,鄉間有神功戲,是一種迷信,一年或兩年一次喜慶的是了不起,是鄉民最快樂的時候。

 

 

() 思想漸起變化

   因鄉間貧窮,沒新式學校。只有“私塾”,私塾是幾家人合起來請一位老師到家教書。鄉村貧窮,所以請不到好老師。1902年約七八歲,在“私塾”讀三字經、四書、五經、論語、孟子、中庸、詩經等。每天老師讀幾段。要是不懂,他也不給你講解,只有死背,記在腦裡,到下午寫字。孩子常常讀了三、四年書也不懂。只認得字,不明白字的內容意思。先生自己也許不懂。我讀了五年,先生沒有講課。就是背。我可以背很多本書,背,像歐洲中古時代背聖經一樣。這情形下孩子很苦,讀書是件很苦的事,因為要背,死記,又不懂,所以讀書覺得很苦。我讀了五年,認識上萬的字,四書五經可以背,就不懂書中內容。連教書先生自己也不懂。到了第五年,去較遠的地方讀書。有個同學約二十歲,他能夠寫文章。跟他同房。老師才第一次講論語。還講一些古文,教我們作詩,對聯等、故進步很快。日後才可以自己看書,自己看懂了。

    1909年,我的思想受影響。當年我沒有讀書,因祖母病得快死了,每天請醫生,給她買藥我們的醫生很苦的。住得很遠。要清早起來跑去請醫生。否則他就出去了。所以我就替祖母請醫生、買藥。父親見我有空閒時就講講書。他給我講古文、講左傳,講得不錯,甚至講詩。我才發現父親是有文化的。我受他的教育不少。那一年,我的思想起了大變化。當時沒有報紙的。對外的世界根本不知道。就是聽說,慈禧太后、皇帝都給外國人趕走了。完全沒有國家的知識或認識世界,我們的生活範圍只是小村落中。

  遠房的叔父是大地主的兒子。離我家有二十幾里,他有田地租給人。他在湖南省城長沙讀書,約190506年,中國開始有新學校,他去讀書時,本身已經有點知識。他來我鄰居收租,見我讀書,好像喜歡的樣子,從背包找《醒世鐘》給我。《醒世鐘》作者陳天華----離我家不很遠的新化縣。陳天華1901年到日本讀書,因他很有天才和研究世界的情形。1903年他寫了《醒世鐘》。當時中國出現民族主義運動,《醒世鐘》是最有力的,起了很大的作用。又是白話文寫的,不是文言文,所以很容易讀。1906年陳天華在日本東京反抗日本,鼓動一個中國學生運動。他反抗日本人壓制,非常氣憤的投海自殺。因此在中國學生中起了很大的一個運動。由於這一點,我特別感興趣。一個晚上就讀完。我腦海裡完全被驚濤駭浪衝擊著。才第一次認識中國很大,但是非常危險。中國從鴉片戰爭開始便被外國人打敗幾次,割地求和、賠款、訂不平等條約等。外國要瓜分中國,書本上說侵略情形。《醒世鐘》就是提醒國民“滿清政府”是這樣敗壞國家的。陳天華反滿的。世界上有許多國家欺負中國。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中國是這樣一個敗壞國家,我們要反對東洋、反對滿清、反滿、反帝國主義的民族思想等,我第一次有政治思想。

 1910-11年開始注意報章,教師是懂的,懂舊的,刻意講解。我用中文講,也作文或寫詩,自己看書,看歷史。我作為一個學者覺得國家很敗壞,覺得讀舊書沒意思。到了1912年辛亥革命那一年,我要到外讀書。再不能讀舊書了,這對我有很大影響。家中可以夠吃,但要到外地讀書就有問題。剛好那一年,十幾個村合辦了新學堂。一位本姓地主紳士勸我到那學校讀書。學校請了兩教員,一教中文,一教科學、天文地理和自然科學。這位教師是北京大學學生。辛亥革命時回來了。他懂一般的物理化學、數學和天文地理。他就教我們,我們只有五六個孩子。第一次學科學、自然科學、物理化學、數學、地理。把我的眼界擴大了。有初步的知識,因我的中文底子好,學得不錯。

 

 

() 進行反袁世凱、反日等各種鬥爭

    一位姓龍的教師告訴我,他很看重我。他二十來歲是大學沒畢業。他說我的中文比他好,應到外地讀書。我受他的鼓勵,更決心要離開鄉村到長沙讀書。但經濟很有問題。母親同情我、在起程時還有點錢給我做路費。1912下半年我離開鄉村到長沙讀書。第一次離開家鄉到長沙新式學校邵陽中學邵陽人在長沙辦的。這中學從校長和教師都是日本留學生,更是國民黨同盟會的會員,老同盟會參加辛亥革命,他在日本留學有深厚的學養。我到學校正是辛亥革命一周年,有盛大的集會遊行,學校是紀念辛亥革命第一年,事前,我對辛亥革命稱之為小便士,認為辛亥革命是英國錢幣中最微少的一個錢幣,差不多是一毛不值的意思,這就是我的反應,其實是我認識不深。到了長沙,學校都是同盟會的人,校長是湖南人和宋教仁組織國民黨,在那波瀾壯濶的運動中黃興是第二號人物,也是湖南人回到湖南目的是組織國民黨。校長和我、學生們都歡迎他和遊行,我才知道同盟會的歷史。那時候因為校長從前是革命黨人同盟會會員,他的辦學比較新式。所以除了功課外,有一種集會、學生自由演講。校長出題目,例如是共和國好還是君主共和國好 ? 那時與袁世凱有衝撞的。首都在北京還是南京好 ? 還是在漢口好 ? 這樣的題目叫學生講演爭論。我是第一次上講台。就爭論“首都在什麼地方好?”我講“在武漢好”。南京被外國霸佔了,而北京是官僚的,校長賀炎武給我很大的鼓勵。私自找我說,你的演講非常好。可以成為演說家,可以加入國民黨,在湖南,他是國民黨的一個領袖,我就這樣接觸政治關係的。賀炎武是舉人、拔貢生,所以有資格到日本留學,是有派頭氣派的。他鼓勵我,自此,我在學校出了名,凡有演說都叫我做代表。雖然我還年輕就參加了政治活動,已經在政治圈中很有自信。天天看報,因看了報,我們要發表意見。有集會來了,我們就表示意見。政治上,跟我以前讀陳天華《醒世鐘》的時候,活動更擴大了和更政治化。那時很看重中文作文。我們中文課題跟政治沒關連的,我也要把政治意見加上去。那時的政治思想就是反對袁世凱。因我們已經知道袁世凱是北方一個官僚軍閥。我們一般尊重孫中山和黃興,黃興在同盟會有很大的聲望,宋教仁辛亥革命後也是國民黨人。所以,有他們的影響,湖南的學生很政治化地反袁。教育司管教育的,派兩人到學校來調查。剛剛我們作文,寫完的卷子交監學,派來調查的人把卷子拿走,看學生的思想。我們寫的文章都是反袁的,不一定有這思想,但像我和幾位寫的文章就可以看出那個傾向。於是,大批軍隊包圍學校。先找校長,校長已經不是姓賀的。劉校長沒有政治思想,但較有道德感,軍隊指導員把校長和教員拘捕。姓李教員說 : 跟他們不相干是我責任,卷子是我的,我個人負責任。這事對我影響非常大。我認為他很偉大。結果槍斃了李教師、校長監禁十五年。校長寫了封很漂亮的信給學生。非常感動地說我們的李教師很堅韌,在牢裡絕食,一切是他個人責任。我們聽了,都哭起來。這給我們上了很重要的政治一課。我們想暗殺敵人,幾個學生當然辦不成。我們立志要暗殺他,沒有武器,所以很頹喪,就決定離開學校。因為換了校長,袁世凱派來的。

    1914年下學期離校,回到寶慶,結束了兩年中學,寶慶中學是五個縣聯合辦的邵陽、新化、隆回、武岡、新寧,一個大的中學。在長沙可以看雜誌,在寶慶就很少。也有私塾偷賣帶有革命性的雜誌,不過不能滿足我。就很用功地讀古書。研究中國歷史、古文詩詞等。看一點改良派梁啟超的書,他的文章寫得很好。另方面,他講民族主義、講改良主義。對初步的學生也有用處,我的思想不斷發展。

     1914年發生的世界大事是帝國主義內部戰爭和袁世凱要做皇帝。他把宋教仁刺殺了,袁世凱比滿清沒什麼不同。另方面,這世界中,帝國主義的思想,還不叫帝國主義,那就是英法俄,同德國奧國、德奧、德奧土結盟。我們還沒瞭解,為什麼要有這個戰爭,不過有一個感動,就是他國也是人,為什麼鬥爭呢?他們所謂文明我們國家打仗很野蠻,到處死了很多人,對於文明兩字,不過如此,我們不懂帝國主義,看不出這種文明。

     1916年袁世凱接受日本帝國主義的二十一條賣國條約是無恥的,消息公佈後,全國的人,主要是學生,尤其南方反對最激烈。把日本的貨物燒掉,表示反對日本。我在學校是第一個主張,凡有日本的東西把它燒掉,以示抵抗。因我是高年班快畢業的。表示對二十一條不滿,校長就反對我們,他也是留日學生很頑固的。我不管他,就對學生演說,我們要組織學生會。學生因我是高年班,還有幾個人贊成我的意見,就把全體學生鼓動起來組織了學生會,我就是學生會的主席。校長非常討厭我,借題發揮要開除我。因開除我的牌子已經掛出來,我都快畢業,於是引起全體學生抗議,把開除我的牌子用腳拔掉,並引發學校風潮。結果開會,校長要說服教職員,而我就跑去反對校長,教職員會沒人支持他。我是學生會第一個出來鬥爭的。湖南也組織學生團體,到鄉村和小市鎮演說。說二十一條是一種賣國條約很危險的。在鄉村我和另一人演講了一個月。我第一次把愛國思想和民族主義帶到農村去。同時瞭解農民對於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的反應,那個月走了很多地方,農民聽了我們的話,反應很熱烈。我們要想辦法反抗帝國主義、反抗日本、也反抗自己政府。我第一次得到農民的反應,對於國家的思想認同。當然也見識鄉間學校的教員和紳士。但是反映最好的還是普通人、工匠、農民、小商人。整整一個月,就是我第一次到農村的政治活動。下半年我畢業。畢業後,我的志向是想到北京或上海上大學。和父親商量,他把所有的地賣了,還不足夠我上大學的。

 

 

     () 在長沙工作

     1913年,我從長沙回到鄉間,和幾個長沙讀書的學生要辦學校,鄉村要辦新式學校。鄉間有一幢屋是從前辦書院的。這屋被土豪劣紳霸佔變成私用。我們三個學生要爭回這幢屬於大家的屋。於是我們回到家鄉糾集同心思有改良主義的人,和他們討論,我們要辦學校,把書院的公屋拿回來。當然有紳士支持我們。一些老紳士就非常反對。於是我們三個學生,姓袁和姓花的去縣政府控告他們。我們背後有會做狀子的支持我們。這鬥爭使我得罪了當地的老紳士,尤其本姓的宗親紳士。他們給我父親很大壓力,反對族長是要被開除的,不許姓彭。中國傳統就是這樣,你姓彭的,不許你姓彭。弄得我父親很狼狽,因他們輩份高。我告訴父親,辦學校是對的,公房被紳士拿去抽鴉片私用是不對的,結果學校被我們辦成了。

    讀書的問題。沒有辦法,父親有道理,家中沒能力,我很頹喪。那一年剛有人請我教書。學校是我們最好的學校,請我去當教員,有四個教師,待遇很好。我在學校工作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好的生活,因為環境很好,待遇很好,雖然錢不多。不過很舒服。我利用這個時候研究中國的舊學問、中國的歷史、中國古代的哲學、等於一個大學的文科。我的習慣就是喜歡看書,一輩子都是這樣。所以,一有時間就看書、研究。在這個時候對中國的舊學問,我比較有一種眼光,一種所謂西方科學眼光、民主主義的眼光。對古代的哲學、中國哲學的發展,我很有興趣。我研究古代的莊子、孟子、老子三人。同時,寫文章寫得很好,像古文,我能夠寫古文詩詞,算是很好的。

     到了1919年,學校是較特別的有報紙,在我們鄉村有幾間學校,其他是沒有報紙的。因我們有朋友在安徽縣衙門做公務員,把報紙寄回我們,他們不要的報紙,看完了按時寄回來,所以我們經常可以閱讀,就知道城市的發展情形,也知道發生了十月革命。

     1917年。我還弄不清楚十月革命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對這事很有興趣。勞工政府又說共產主義,又說國際主義,我就去讀歷史。那時我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我看過無政府主義的書《民聲》,也是我叔叔給我《醒世鐘》的。《民聲》是劉師複辦的,我覺得《民聲》很有意思。覺得他說的是理想,但辦不到和空想的。沒有很深的印象。到了1917年,俄國革命以後,報紙常有刊載,我就更多地思想,更多地注意這問題。但搞不清楚。到了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了,他帶這些書給我,我非常有興趣,對這件事,從前弄不清楚的問題,看了這些有點清楚。那份《新青年》五月號,1919年五月號----馬克思主義研究專號,還登載了其他的社會主義包括無政府主義和各種思想。《每週評論》也談社會主義。尤其對陳獨秀提倡白話,陳獨秀跟胡適之倡議白話文。這一切對我是完全新的。第一次看了馬克思主義專號的文章談俄國,介紹俄國文章,完全是新的社會主義。認為舊文章不應當。年輕人、小孩要把文章讀好,要讀十年八年。我覺白話文很簡單。所以那一年,我就提倡新文化。我在學校教孩子學白話文。當然其他的教員還是教古文。我鼓勵學生到外地去讀書。我的學生很多,當然那些學生相信我。1919年完了,我決心離開學校到邵陽去。我的思想很複雜有馬克思主義、無政府主義。我覺得社會要改造,所以我是第一個要徹底改造的。為了做這事情,我不能在學校。有朋友跟我說,我們辦一個山莊也好,無政府主義的山莊。我覺得有意思,但何來土地呢?用什麼來做房子呢?我也考慮過這些問題,1920年春,我決心離開我的家鄉。因我教書有點錢作路費,我就不管父親和外公了。

    那一年的初春,另外一個同事學校的校長,他要到外地去,他是地主有兩個學生,也是那學校畢業的。1920年,我離開了家。從湘江乘船轉到長沙。隨後到武漢,我準備到北京去,可是京漢鐵路斷了,因為戰爭----割據內亂。弄得我很狼狽,沒有辦法到北京去。我妹夫在貴州做生意,他說你不能到北京去,就到我這裡來看看。我到了貴州也有好處。相近湖南,跑到貴州銅仁鎮,就是取漆的,我妹夫是開漆房的,在那裡住了一兩個月。

    一位姓羅的,他在湖南長沙中學當教員。他對我很好。他是校長賀民範一位教員,是我的好朋友。我到貴州旅行的時候,跟他通信。信內有寫我的理想,發表了我的意見觀點,一種社會主義的思想。我朋友把信交給賀民範校長。賀民範看了我的信,說是社會主義者,我的朋友不很清楚。校長叫他趕快寫信,叫彭述之到長沙來。我們學校準備要組織社會主義的團體,就是組織共產黨的意思。我得了信,就從貴州到長沙。到長沙見賀民範校長,他跟我談得非常好。要先組織一個社會主義青年團。因他看到我的信,知道我的意見,是走向社會主義的道路。我當然贊成社會主義青年團。1920年九月初,賀民範要組織社會主義青年團。賀民範已經六十歲的老頭子,本來是日本留學的,經過辛亥革命的,他喜歡看新書新雜誌,長期看《新青年》。他學校有幾位學生後來都很出名的,他介紹他們到上海去參加‘工讀互助團’,這些學生是上海開始組織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分子。當然跟陳獨秀有比較直接的聯繫。通過這些學生告訴賀民範,賀民範就直接跟陳獨秀通信。大概從1920年夏天陳獨秀跟賀民範通信。因上海的社會主義青年團,從19207月開始成立的,所以他知道這個情形。雖然他是個老頭、老青年,他自己也幹青年團方面的工作。我在湖南第一次才有社會主義的思想、馬克思主義的思想。約在9月初,我跟他談論社會主義青年團。那時長沙還沒有共產黨的,上海已經有了。上海共產主義小組是19205月開始成立的,社會主義青年團是7月成立的。當然,長沙還沒有共產主義的組織,他和我談起,大概45人有這傾向,想組織一個共產主義的團體。他提到毛澤東,還有船山中學李教員。上海已經有共產主義的團體。他建議我到上海去,算是我們共產主義團體的一個發起人,所以他就寫信給上海陳獨秀。

 

 

     () 參加共產主義小組

     我在19209月中到上海,上海因我已是共產主義的一分子,就第一次見了陳望道。陳望道是上海共產主義小組的負責人,主編《新青年》,我第一次到著名的漁陽里,後來就是共產黨組織,共產主義組織的漁陽里六號。已開始辦俄文學校。而且準備派人到俄國去。我到了,陳望道就安排我(大概有十幾、二十年輕人) 去學俄文。俄文的教師就是楊明齋是山東人,在俄國加入共產黨,給魏金斯基做翻譯。我學俄文差不多半年。每星期有會議,會議是共產黨方面跟青年團方面一起討論各種問題。最普通的關於青年人的、社會主義的問題。有一個特別組織,就是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專門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研究會是一些比較重要的人參加。就在漁陽里,那時住在漁陽里的有兩人,楊明齋和陳望道,在外就是李達,他是復旦大學的教授教哲學的。另一李漢俊,他們都是上海小組的發起人。陳獨秀因住在法租界不太方便出面。法租界捕房很注意他。所以在漁陽里,共產主義小組的領導機關就是四人,經常碰頭的是陳望道、楊明齋、李漢俊和李達。他們組織了一個馬克思主義研究會。我到的時候,有兩個年輕學生也是漁陽里的學生。因我跟他談一些問題,他覺得我的瞭解程度比別人深入一點,所以,他就介紹我參加馬克思主義研究會。該研究會每星期一次聚會,討論的是唯物史觀、歷史唯物論,討論經濟學、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學。我們都有書本,先看了,每次討論一個問題。是中文,從日文翻譯出來的。有一本是考茨基論資本論的第一卷。我們把那本書做預備,按部就班地研究。後來,劉少奇等七人,也是賀民範介紹的,他寫信給我,要我給他們安排學俄文,到俄國去。參加社會主義青年團,劉少奇是七人中的一位領袖。我看劉少奇較其他人更深入認識多,他很認真,所以我把他介紹入馬克思主義研究會,會內有四人是比我們長一輩的,有四個較年輕。其他人沒參加,因他們瞭解程度不足。其中有蕭山,他是上海共產主義小組最初的七人之一。

  上海共產主義小組最初的七人之一,有二人是很出名的。一是任弼時,一是蕭勁光海軍部長。當然還有其他人,特別是工人運動的。這些學生是學俄文的,在漁陽里好些都在工人運動很活躍。我的湖南話不行,不懂上海話,所以我不能夠到工人運動,還有其他的人都不能夠,要懂上海話才能夠接觸工人。所以,我們沒參加工人運動,但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的李啟漢,他懂上海話,也是湖南人,在上海罷工,是很出名的工人運動領袖。我沒參加工人運動,專心做研究,我對研究有興趣,尤其對理論、哲學、政治學等。我認識馬克思主義的基礎,在該研究會有兩人較高修養,一是李達。李達正翻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唯物史觀,他在復旦大學講哲學,也是日本留學生。一是李漢俊亦是日本帝國大學的畢業生。他在上海的一批領袖中是他認識較深入,因他日文很好,還懂德文、英文,所以能夠直接閱讀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也是很認真研究。所以,在研究會遇到難題,經濟學是李漢俊解釋,哲學是李達解釋,所以得益良多。劉少奇也很認真,不過他一般的知識水準不夠。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剩餘價值等理論,他就不容易懂。其他人也不易懂,我倒能夠掌握,故較有興趣。當年在漁陽里,來往的有二三十人,大半是湖南人。這些都是賀民範介紹的,賀民範可說是湖南共產主義運動初期的領導發動者。他非常熱心。所以他接見青年,就把他們說服,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再介紹到上海。其餘是上海本地留俄學生,其次是浙江人。陳望道是浙江人,是浙江師範學校的教員,所以他的學生後來都轉向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是有其關係的。此外四安徽人,還有二江西人。主要是湖南和浙江人。

 

 

( ) 到蘇聯留學

     我簡單說說如何到蘇聯。先到上海,主要是想去蘇聯研究。1920年,蘇聯開辦了一間黨校東方共產主義大學。這間學校是為了蘇聯少數民族開辦的,俄國組織有很多來自東歐,像保加利亞,羅馬尼亞。第三國際決定,也應該為亞洲的東方民族開放。開放消息是通過魏金斯基,問中國可否派學生到俄國。魏金斯基和陳獨秀討論,陳獨秀是求之不得。就決定派年青的共產主義者到俄國留學。為這事就開辦俄文學習班。名義是外語班,並不是俄語班,因在上海必須掩飾。所以我一去就和其他人齊學俄文,後來劉少奇也學俄文,目的是俄國去。這批人都加入青年團或入黨。那時,黨最感覺是缺幹部,與歐洲和美國不同。為了未來是對的,所以要培養幹部。因我們在中國只有幾本馬克思主義的翻譯中文書,例如共產黨宣言。當時我們的英語不行,不能看書,看得很吃力。怎樣研究馬克思主義?當然到俄國去,俄國那時革命了,年青人都把俄國看成共產主義聖地。所以非常強烈要到俄國去研究。

    到俄國很不容易,因俄國剛剛成立遠東蘇維埃共和國,是俄國的東方一部分。符拉迪沃斯托克就是海參威,是日本軍隊控制的,一條阿木然河隔住,東邊是日本軍隊佔領,西邊是紅軍,所以到俄國是危險的。如果走滿洲方向很難,因張作霖軍閥監視很嚴。俄國同志魏金斯基認為較安全的,是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威。當然危險,但年青人是冒險,不管的,我把人分開,三人或者兩人一批,都裝扮工人的樣子,我和姓殷一起,其他的三兩人一起乘俄國的船到日本,在日本轉到海參威,符拉迪沃斯托克。上岸是很危險。日本人檢查很嚴厲的,我和姓殷的每人一介紹書,是魏金斯基簽名的。我們拿著信件,在俄國就得到招待,但是,上岸的時候,日本人檢查得非常嚴厲,船上的人都說,檢查是共產黨人就要拘捕,所以把信撕掉丟落海。後來便很麻煩。檢查我們,讓我們上岸。

    找到一中國人開的旅館在海參威住下來,海參威有很多華僑。我們問沒有介紹信怎麼辦?要想辦法通過奧莫爾鐵橋到俄國去怎麼辦?後來就寫了篇通訊,講從上海到日本,到海參威的,寫了一首新詩,關於海上情況,投稿給海參威中國人辦的報紙。想找路線關係,投稿到報館,第二天登出,報館主編跑到旅館,我們不敢說真話,我們說到德國留學的。他很高興和很有興趣說 : 如果你們到德國,能給我們通訊嗎?我說可以。他是報館主編,掌握各方情形,於是把從海參威,符拉迪沃斯托克,到哈巴羅夫斯克,怎麼移轉到紅軍區,這情形讓我們知道了。

    買到火車票,到哈巴羅夫斯克。哈巴羅夫斯克就是黑河。到了黑河車站,上車就有問題,因為身份是到莫斯科學習的。但證件呢?我們告訴他,怕日本人檢查,撕掉了,當局把我們軟禁起來,不許動。因我們的俄文不行,跟俄國人交涉不清楚,簡單的話可以說一說,但解釋就不行。

    所以,車站的職員找華僑翻譯。我們告訴他,我們的情形,他說,你們還有幾個人在前面去了。我說,是的。所以那個車站的職員告訴他說:“OK”,於是我們和幾個中國人還沒走,如劉少奇他們還沒走,他們在我們前面便算通過了。麻煩在哈巴羅夫斯克有華僑工會,要人去辦報紙,同志要到莫斯科的,大家推我來辦報,我就住下來一兩個月辦報。在西伯利亞的紅軍又派人來,紅軍要中國人參加紅軍工作,工會便解除我工作。我離開哈巴羅夫斯克的一個城市。那裡有幾百人的中國軍隊,也有幾百人北韓軍隊,正在組織訓練。所以西伯利亞的紅軍,總司令甘達施負責的。還有一個政委負責教育。所以要我們做教育工作。這些軍隊都是中國東三省人。他們還有紅鬍子紅鬍子就是地痞流垊,他們什麼都做,包括強盜。我和姓殷的住了一兩個月,每星期對中國的軍隊講話,從最簡單的共產主義告訴他們。不過也知道他們要革命,他們都是貧農失業的,是北方的真正低下階層人。但到了192178月間,莫斯科有一命令,停止中國的紅軍和北韓軍。因當時俄國已經跟日本講和了。日本的軍隊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準備撤退,我們這支專門對付日本軍隊就不需要了,我們當然也不需要在那裡做政治工作。那時就要我們到莫斯科。起初到庫斯克,因庫斯克設有遠東局,管理東方的運動。大概在8月底9月初,遠東局把我們送到莫斯科。第一次到莫斯科,有人報告俄國人叫他們招待我們。我們就直接到東方大學留學。

 

 

     () 在東方大學

到東方大學的中國人有二十個以上,這批人分成兩派系,有五個人中一人說俄文很好。他跟學校接觸買食物,辦交涉等等。那時候是饑荒最厲害的時候,沒東西吃,吃得很壞。所以,麵包吃不飽和非常苦的。

    一位姓涂的領兩份,他也節省地給別人吃。但其他人一看便反對,弄得很壞。事實上,不一定領麵包的人特別壞,不過這也證明,就是一個共產主義的制度,也有官僚腐化的機會,他們五人,對領麵包的事情,促使其他人反對,這情況非常壞,很難調解,所以,我出現,就很多人跟我說,像劉少奇一批人,還有其他的人。我就找他們商量,那領雙份麵包的人要公開說出來是個錯誤,不應該的;他們認錯就算,不是很大的政治問題。一點物質問題。所以我把糾紛解決了。

  我來到前,沒有組織,全是社會主義青年團團員。中有少數是共產主義小組成員。沒有組織,我覺得情形不對,把團員在莫斯科組織一個社會主義青年團制度,後來變成黨員是共產國際允許的。我們中國人俄文不懂,不能參加俄國的黨。後來我被大家推舉來做書記,是黨團書記,黨跟團的。我把好的和壞的條件都說出來讓大家研究。告訴他們,我們來幹什麼的?我們來學習馬克思主義,將來要改造中國,說一般的道理。大家當然明白。我們要認真學習。首先學俄文,再學其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哲學、西方文明史、俄國共產黨史。這樣便沒有22我們討論中國問題,討論世界的政治經濟局勢。當然是很緊張的。但是物質生活非常壞吃不飽,各人都有病,我有肺病,營養不良,但我們很用功,學習很緊張,所以一些人的身體很衰弱。

 俄國最壞的情況是192021年饑荒,內戰剛剛停止。沒有生產,新建設的經濟政策在19213月剛剛通過,還沒實現。加上頓河流域大饑荒,數以萬計的人死去,還有美國的胡佛(後來做了總統),他就是去放債給俄國,他出名了便當選總統。他帶了幾百萬美金來放債。這是非常重大的事,這情形到了1922年秋天,收成才好一點。新經濟政策實現了,所以情形就好。到192324年收成一年比一年好。在1924年我回國時,經濟恢復得很快,是由於新經濟政策的結果。

所以我在那裡很苦,每個人都是,有病的。所以有些人不願意學下去了,要回國,怕留在那裡要死去,要餓死,生病。劉少奇和蕭勁光一批人要回國工作。在1922年暑假,他們大批人回到國內,留下的是少數人。我也是留下的。1922年末、23年初,陳獨秀出席了共產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陳獨秀跟我談到歐洲的學生。那時在歐洲,主要是法國、比利時、德國,大約有上百人的社會主義青年團,是1921年自己成立的。成立組織的發起人是蔡和森、汪澤楷、陳延年、周恩來、任卓宣即葉青這批人。那時在德國不過六、七人,就是周恩來、朱德們在德國柏林。陳獨秀跟我談起,要怎樣使法國的、比利時的、德國的那些年青人,除了朱德是老人,願意到東方大學學習,於是他就建議把莫斯科的中國支部,變成歐洲的聯絡支部,同法國巴黎的支部、柏林的支部人通信。因我是莫斯科支部書記,於是就設法和巴黎的支部、柏林的支部通信,與他們討論,能否派人到莫斯科來學習。這是陳獨秀認為有必要的。

 所以,從19231月份開始,我就寫信到巴黎,那時巴黎負責任的是陳延年,陳獨秀的大兒子在讀書。於是他帶了約十幾二十人,從法國到莫斯科。這些人很多後來都是出名的人士。像陳延年、陳喬年是最出名的。我同歐洲的關係密切是由這而起的,一直到我最後離開莫斯科,我和德國負責的書記、巴黎的婦女工作等人保持通信。後來,他們都大批到莫斯科去。只有少數人不到莫斯科,直接到中國待命。以後的東方大學人數越來越多,一方面是歐洲來的;一方面是國內去的,像1924年下半年陳碧蘭到莫斯科,已經有上百同志。我在時最多不過四十人,後來的人更多在那裡學習,都是一般的功課、歷史唯物論、經濟學、西方的革命運動史、俄國的工人運動史,一般都是這樣。當然是一般性,不過對中國人來說是有用的,那些教學雖然不是很好,但他們畢竟懂得多了,他們有系統地講解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所以對任何國家的幫助都很大的。當然,初步的自己也可以研究,自己學習,日後就更有用了。

 我在莫斯科對一些重要的事情,是共產國際的第四次大會、第五次大會及1923年開始的托洛茨基跟斯大林的鬥爭,當然還有1923年德國的革命。

  1921年底1922年初有一個遠東勞動委員會的會議,就是遠東的勞動者革命的代表會議,包括了日本、中國、越南、印尼、北韓,正當巴庫會議後召開,這個會議不是一個共產主義的,是各民族的、民族主義者、民主主義者都可以參加,所以出席會議的有國民黨人、當然也有中國共產黨員、有無政府主義者。日本、北韓也差不多,不一定是共產黨,不過中國共產黨代表有三個,張國燾就是出席的代表之一。我是東方大學的學生代表參加會議。會議在莫斯科召開的。後來到彼得格勒去旅行。這個會議,多少有一點影響,就是把東方的各民族的革命分子,給他們一個聯絡,把共產國際的第二次大會的決議所表示的,告訴這些代表。主持這個會議的是薩法羅夫,他是共產國際內東方局的主任。薩法羅夫,在俄國很出名。第二個是辛格勒·布哈林。不過會議叫我當時參加是有一些意思,但沒多大作用。因參加會議的,像國民黨的人、像無政府主義者,他們沒訓練,北韓人也是如此。

 第二次是1922年末,23年初,陳獨秀參加第四次代表大會,我沒參加,因我不是代表。只是旁聽的。當然該會議本身是很有意思的。因這是跟第三次大會來的,討論最具體的策略問題。這對後來的共產國際的發展很有意義。第二次大會是討論原則的問題、戰略和策略的問題,不過我沒參加,但知道情況。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在1923年,第一是19235月開始的德國革命,到10月完了,這是一個真正的革命。在這個革命開始以後,俄國的工人群眾是非常的興奮,因為希望西方有個革命的先例,俄國還是很窮、落後的。所以莫斯科、其他的城市,希望看到5月的德國革命,非常的狂熱。像我們那一年開始做指導員。我那時開始學德文。東方大學有個德文班,凡是願意到德國去幹革命工作的人,可以學德文。我第一次學德文,想到德國去。一般人對德國的革命很響往和非常高興,普通群眾、工人都希望德國革命勝利,我們蘇聯就有希望,寄望在德國革命上。但到了1923910月,革命失敗了。我不說這革命失敗的原因,太多了,有很多書籍提到的。像杜契也提到這事,他寫得很好。那時我們還不能夠瞭解,這個革命為什麼失敗?因為我們只看到,拉狄克那時候非常的出頭,《真理報》都見到,拉狄克是德國的列寧。革命一失敗,每一個共產黨員都很失望,有許多過分熱心的人沒有希望。德國革命在1923年失敗,對於蘇聯是嚴重打擊,有助官僚、斯大林主義的興起,因為群眾變得冷淡失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