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淑青大姐(转载)

周履锵


 

       

 

        翁淑青大姐2010727日逝世,终年84岁。今年四月我写了短文《监狱之花》,寄给她审核补充,她回信提了一些修正意见。仅隔三个月,她就去世了。当云芳电话告诉我时,噩耗使我惊呆,我事先不知她生病,未能去探视她。原来是她不让家人告诉朋友。

淑青在中学读书时,就接受托洛茨基思想,加入托派多数派的社会主义青年团(SY),1948年高中毕业后到了上海,在一所小学任教,是SY教师支部的成员。她的终身职业是教员,是一名小学园丁,她一生为社会培育了多少花朵是无法统计的。

她作为托派的一员,对宣传托洛茨基思想,很难说她有多大的贡献,但始终是一位忠诚的托洛茨基主义者,在最困难的岁月,默默地坚持原有的信念。她与赵青音、罗丽萍等同志一样,是为革命事业,为丈夫不惜牺牲幸福的俄国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式的人物。

19521222日(冬至),中国共产党大肃托派时,翁淑青也被捕,她除了与其他同志一样受牢狱之灾外,还多一层苦难。因为她当时已怀孕足月。经产前检查,胎位不正,可能难产。她于1219日住进上海宝隆医院(现名长征医院)妇产科候产。我的妻子钱慧初曾去医院看望翁淑青,祝她顺利生下宝宝。就在19521222日夜晚,住在产房的翁淑青也被捕了。因已临产,直接押送到提篮桥监狱医院,关押在一间小房间内,由二名女看守日夜监管。1224 日因难产施行全身麻醉产下一女婴。监狱医院条件很差,也不会有妇产科,翁淑青就在那样艰难条件下,育下了“监狱之花”。产后经过四十天短暂哺乳,即被押到南车站路看守所和钱慧初、李淑荷等一起受审,还不许带婴孩。当时沈云芳翁淑青夫妇都没有亲人在上海。沈云芳是戴千里会计师事务所的职员。戴先生为人仗义正直,他毅然顶著立场不清的帽子,把翁淑青的女儿接回家中,专门雇了保姆抚养。

翁淑青、钱慧初、李淑荷等被视为受托派思想影响较轻的青年妇女,后来给她们办学习班,1953年秋后释放,由教育局另行分配工作,翁淑青分到静安区第二中心小学,钱慧初分到市二女中,名义上继续当教员,实际上是受管制的,以后的每次政治运动,都逃不脱受批斗的命运。

翁淑青的丈夫沈云芳判刑十年,期满后还被强迫留在青海劳改工厂就业。直到六十岁以后才回到上海与妻子团聚。翁淑青艰难地抚育女儿长大,她是为信念,为丈夫作出了很大的牺牲。

十多年后,沈云芳和翁淑青团聚,后来又育一子。戴千里先生那时已年迈,过著艰难的生活。一次沈云芳和翁淑青去看望病迈的戴先生,感谢他养育女儿之恩,而戴先生竟不把此当作一回事,毫无图报之想。戴先生不仅对沈翁有领养难女之恩情,而且当年沈云芳把会计师事务所作为托派对外通讯联络点之一,戴先生也是闻而不问的。戴先生已去世多年,他也是一位值得我们怀念的好先生。

还有,席时佳是温州社会主义青年团负责人之一,1948年入英士大学外语系,解放后英士大学并入浙江大学,席时佳毕业后随丈夫到大连某大学任教。已没有继续从事托派活动,但19521222日也在大连被捕,当时她已怀孕,1953年在狱中育下女婴,又是一朵“监狱之花”。1952年后,我们与席时佳失去联系,三十多年后才通讯,见面时,几十年后的重逢,谈的话题很多,关于狱中育女之事,仅提及而未详谈。

翁淑青因为产后没有得到调理,身体一直不好。但晚年仍关心政治,收集有关托派的文章复印寄给朋友。翁淑青思想纯正,待人热情,是同辈中公认的好大姐,大家都为失去了这位好同志、好大姐而惋惜。

我于今年421日,将《监狱之花》初稿寄给淑青,请她修改。她于428日给我回信。那可能是她写的最后的文字。改正了我的一些记忆错误,还补充我所不知的内容。她的来信中写道:“我和云芳都想到,还有方则正的妻子夏秀婵,夏建勋的妻子王崇媚也在上海监狱中产下女儿。现在方则正夫妻在美国,无法联系。夏建勋在温州,我已和他通电话,询问当年情况,他说妻子19537月在上海监狱产下女儿,只说那时很苦,其他不愿多谈。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只有我们这些亲身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才能体验到其中苦味。”她的最后一句话,道出了常人无法体验到的苦楚。

录此作为对她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