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利維亞:停滯的轉型
韋伯爾(衛眾譯)
“跨國公司總是在製造爭端,由此積累資本,少數人手中財富的聚斂無助於人道精神…。 我可以斷定資本主義是人道主義的頭號敵人。” ――總統埃沃•莫拉萊斯, 2007年5月22日於玻利維亞科恰班巴的演說,轉自美聯社。
“我們將糾正言論,去掉與實際行動無關的粉飾… 這一年( (MAS)社會主義運動黨政府的第一年)沒有一項措施影響到玻利維亞中產階級甚至上層階級,我們一再重申,莫拉萊斯政府承認私有財產所有權,尊重宗教自由,鼓勵正當的商業活動, 確保教育和保健領域的私人參與。” ――副總統阿沃若•加西亞•里內拉,2007年5月1日于柯拉林. 阿根廷報。
“我們希望資本主義具有較大的國有成份。” ――副總統阿沃若•加西亞•里內拉,2007年5月20日,柯拉林。
2006年十月召開了第十九屆玻利維亞全國工人代表大會,會議討論紀要產生了一份深刻觸及玻利維亞急進勞工傳統的重要文件。檔將其國內的當前情況放入蘇聯東歐集團的“現實社會主義”垮台後的全球資本化的更廣的參照系中,其參照量有:資本主義的社會關係在全球規模上的擴展,當代中國資本主義剝削的迅猛步伐,持久發生的大眾失業的新現實,以及由於70年代“資本主義黃金時代”的結束和新自由主義的躥起,世界各地的工人階級所遭受的衝擊。
乍看之下,由於“大多數---約66%---的勞動力都從事於非正式部門的工作,包括數以千計的微型公司,這些公司規模小而且通常是違法的古柯貿易。”(轉自經濟情報,玻利維亞概況2006)該工人代表大會意識形態立場看來似乎是不相關的。然而,工會的影響遠遠超過其正式會員, 在科恰班巴更是這樣。
90年代後期開始,科恰班巴的工會使得他們打開其中央工會辦公室的大門,面向週邊組織,窮人網路,水資源維權者,失業人員和其他人。2000年的水源爭奪戰爆發時,工會辦公室成了維繫著城鄉聯盟反對水源私有化的中堅社會運動組織“大聯盟”(Coordinadora)的家鄉。
玻利維亞工人聯盟領袖,鞋廠工人奧斯卡-奧利弗是這場運動的主要發言人,並且是這十年初期玻利維亞左翼勢力的卓越人物之一。(見湯姆-劉易思同奧斯卡-奧利弗的談話,科恰班巴!玻利維亞的水源戰爭,南端出版社 2004, 121)
工人代表們有力的論證了新自由主義模式(資源和服務私有化,市場至上和”自由貿易”崇拜)加劇了玻利維亞經濟作為原材料(20世紀大部分時間是錫,近年來被天然氣取代)生產者的新殖民主義特徵,深化了國際資本對經濟上最重要生產部門的滲透以及隨之而來的控制,導致了前所未有的高失業率。他們指出,1980年代,私有化和“無競爭力”工廠的關閉使得超過十一萬的工人和礦工丟掉工作。
與會工人代表指出,當前時期的另一個突出特點是,冷戰後美帝國主義與其同盟在阿富汗,伊拉克,巴勒斯坦和巴爾幹半島等地區上演的持久戰爭活動。面對這樣的形勢,檔認為國際工人階級面臨兩個可能:野蠻戰爭的加劇和群眾社會狀況的惡化,或者社會主義革命的決定性勝利。
05年12月18日埃沃•莫拉萊斯以53.7%的選票當選總統後,現任社會主義運動黨政府於06年1月開始施政,會議認為,在玻利維亞的環境下,該政府不是獲取這樣決定性勝利的工具。其實,莫拉萊斯政府倒是象徵了民粹主義的意識形態復蘇。
會議制定的四個戰略準則強調了工人階級的自治獨立和積極進取的行動,這四個準則是:為了階級聯合;為了革命的領導;為了一個屬於工人的政治工具;以及為了社會革命。
傳統和衝突的遺產
會議文件的特點是革命意識,它代表了持續塑造著當代玻利維亞的激進改革主義的兩個主要反叛傳統之一。 不只一個例子表明,關於20世紀玻利維亞好戰的工會主義的記憶仍然活躍在21世紀頭十年的新工作場所和社區環境裏。
玻利維亞工人運動開展於1880年和1952年全國平民革命之間,由革命馬克思主義、工團主義和反帝國主義的強大意識形態主導。在二十世紀的大部分時間,玻利維亞勞工運動以其戰鬥的獨立性,激進的意識,和不受制於國家公司化束縛的相對自由而特立獨行於拉丁美洲。
1952年由礦工主導, 工人們嘗試把革命引向革命社會主義但未能成功,1964年到80年代初工人同一連串軍事獨裁作鬥爭,而且在1982年選舉民主的恢復上起了領導作用,儘管他們企求的是超越自由民主並激發起一個社會主義過渡時期。
儘管在1985年到2000年間玻利維亞工人階級,尤其是礦工,遭遇了一系列難以想像的失敗,但是他們的革命馬克思主義傳統隨同他們進入主要城市貧民區――尤其是位於首都拉帕斯邊緣的厄阿托貧民區――的全新組織環境中,也進到了科恰班巴省的査佩爾古柯種植區。
厄阿托是一個八十萬人口的棚屋鎮,82%的居民自認為是原住民,許多拉美人認為它是西半球最革命的城市,05到06年間我在那裏參加了許多會議。有些80年代中期迫於生計安置到厄阿托的前礦工們儘管帶著職業性的憔悴,在公眾會議上,他們對全球資本化的當前事態和玻利維亞的國內社會力量平衡作出犀利冷靜的馬克思主義分析,他們這種介入會議的方式給我以無以復加的深刻印象。
前礦工們然後會就他們認識的厄阿托群眾運動最佳鬥爭途徑做說明,目的是推動本土自由和社會主義解放鬥爭。然而前礦工們決不只是講臺上的權威。他們常常是最先達到和最後離開抗爭政治軍事強權鬥爭前線的人。
我確信,這種底層工人的好戰的激進文化傳統,即使在新自由主義經濟調整的可怕扭曲衝擊下它暫時疲軟,但卻一直傳承了下來。面對新的現實和促進工人階級團結道路上的巨大障礙,工人階級的鬥爭必須調整自身。
當代玻利維亞激進主義下面的另一主要傳統與玻利維亞的歷史淵源更深,實際上是同反殖民主義抵抗的前共和模式深刻相關的。 這個傳統就是延續幾個世紀的反對殖民主義,反對1825年玻利維亞共和國成立以來的內部殖民種族關係的抗爭和本土激進主義。
如歷史學家布魯克萊森所寫:“1781年[艾美拉土族英雄]圖派克卡塔里圍攻拉帕斯整整六個月的故事, 仍然是糾纏著玻利維亞上層階級的噩夢。她也許還應該指出,在種族化階級劃分的另一邊,同樣是這些故事,在近十年的大部分時間裏,激勵了當代土族激進分子在城市暴動,在鄉村封鎖道路。 當卡塔里因1781年的暴亂被處以四馬分屍的極刑時,他警告殖民者說,他將會“百萬倍的捲土重來”,而最近的反叛領袖們就自視為這種捲土重來的一部分。
雖然在上兩個世紀中某些時期革命馬克思主義和本土反叛運動曾聯合抵抗資本主義和種族壓迫,但這兩個傳統間關係的緊張和競爭並不少見。
於是,2000年到2005年間左翼本土鬥爭的反資本主義、反帝國主義和本土解放浪潮所具有的互補性成了特別突出的範例,表明這種團結可以產生的力量。左翼本土力量奮力反對自然資源私有化,當軍方無情地鎮壓國內手無寸鐵的示威者時,他們置身於前線,並設法趕下了兩個新自由主義總統:貢薩洛•桑切斯•德洛薩達(03年10月)和卡洛斯•梅薩山(05年6月)。這一切為埃沃•莫拉萊斯和爭取社會主義運動(MAS)的激烈對立而又複雜的選舉勝利打下了基礎。
這個時期,儘管在無數的左派團體和本土組織之間存在著明顯差別,但對多元化自由的一種共同義務是廣為接受的。在動亂的巔峰時期――03年10月和05年6月――他們一致的集體行動的力量是極其明瞭的,當時,成千上萬的本土農民,非正規經濟裏的勞工,礦工,靠福利年金過活者,失業者,教師,學生,醫務工作者和許多其他人佔領了拉帕斯的每一條街道,要求在經濟、國家和社會組織方面實行根本變革。
不幸的是,第三個影響玻利維亞極端主義的傳統多次傷害頭兩個解放計畫。它就是民族民粹主義,多年來,它呈顯各種形式和不同內容,但同1952年的國民革命及其政黨革命民族主義運動(MNR)聯繫最為密切。
該革命達成了礦產國有化,大規模的土地改革分割了大農場(大土地持有),並取消了惡名昭著的包衣制度,在這個制度下,本土農民勞工必須要為地主及其家人和監工提供個人服務,才被准許在莊園中耕種一小塊土地。在革命的最初幾年,這場礦工領導的勞工運動要求實現財產關係的全面社會主義化,以及工人對礦產及其他資源的掌控制度化。
起初,由於大眾運動的壓力,革命民族主義運動黨被迫制定頒佈重大改革措施,然而那以後,革命民族主義運動黨立刻利用美帝國主義的協助攻擊工人。同新吸納的農民組織――被最近的土地改革招安的組織――結盟,革命民族主義運動黨開始反轉革命果實,把軍隊重建為鎮壓礦工的工具。
1956年,引進了一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支援的經濟穩定計劃,通過1964年的右翼軍事政變,當局發展出一套精心設計的分而治之系統, 用來處理城鄉各個大眾區域,壓制其最激烈的部分的同時,整合這樣一部分人,這些人可以通過合作關係和符合行政當局意圖的利益分配而整合起來。
儘管2000年到2005年間左翼本土鬥爭反叛浪潮的主流似乎在相當程度上從民族民粹主義的包袱中解脫出來,他們還是未能形成一個能取得政權和推進社會主義本土解放的綜合性的革命計畫。社會主義運動黨作為唯一跨區域連接內部各民族的政黨,加上其農村道路封鎖和街頭示威時期同議會外活動團結一致的早期歷史,此時正好填補了這個真空。
但是自2002年來,社會主義運動黨穩步轉變成為一個溫和改革的黨派,為贏得選舉而討好城市中產階級。這一點再明顯不過的證據是:2003年10月和2005年5,6月的反抗動盪中該黨扮演極小的角色,在2004至2005期間MAS同卡洛斯•梅薩山的新自由主義政府暫時結盟。
如今情況越來越明瞭,社會主義運動黨重塑了民族民粹主義遺產,將其炮製成適合二十一世紀現實的新雜燴。政府接納了一些本土解放運動用語,這些用語發展於早期群眾鬥爭但把其本土焦點同面臨本土人民的物質現實分隔開了。
玻利維亞的原住民――他們是城鄉勞動階級的絕大部分――在他們的日常生活裏,經受著無孔不入的種族壓迫和階級剝削,儘管事實如此,但社會主義運動黨政府斷定,在50到100年的時間裏,這個國家要過渡到社會主義是不可能的。
與這個政府論點――即眾所周知的“安第斯-亞馬遜資本主義”――平行的組成部分,本土解放運動,已經成了它過去的自己的貧窮版。按副總統加西亞-裏內拉的世界觀,本土解放運動業已簡單地意味著本土民族資產階級或者說“安第斯-亞馬遜”資本階級的產生。兩相比較,很容易讓人認為它同非洲國民大會(ANC)下的南非後種族隔離的作法相似。
加西亞-里內拉立論的假設是,玻利維亞必須經過一個五十到一百年的發展階段,在這個階段資本主義生產力會發育成熟。今天本土占多數的各個小資產階級部分將成為明天的民族資本家,在這個意義上,這就是“安第斯-亞馬遜”資本主義…換言之,這是一種對本土人民有利的資本主義。
副總統的這套理論主要來自20世紀初第二國際的經濟進化馬克思主義,並經過了舊玻利維亞共產黨的疲弱戰線的篩選。按照這個觀點,民族生產力還不能夠助益社會主義;一個本土資產階級的形成將是這個革命的成就。
因此,新民族民粹主義排除過渡到社會主義的可能性的同時,接納了淡化的本土自由觀。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黨借用了革命民族主義黨的1950年代分裂人民運動的一些策略:控制最重要的社會運動組織,遏制普通民眾越過溫和改良嚴格標準的行為,甚至鎮壓那些不願意服從民粹主義限制,和服從國家二等地位的工人和農民。
簡要地概述2006年1月以來主要政策發展,以及梅蒂亞盧納(“半月”區)各部分――潘多,本尼,聖克魯斯和塔里哈――裏面的右翼自治力量的運轉和仍在開展的民眾鬥爭,就可以提供莫拉萊斯政府統治下的新玻利維亞現狀一份比較清楚的畫面。
國有化一切, 國有化烏有
2006年5月1日,爭取社會主義行動黨政府的最被期待的政策措施宣佈了:天然氣和石油“國有化”。玻利維亞擁有南美第二大天然氣儲備,已探明的和可能的儲量僅次於委內瑞拉。在五月節事件的幾個星期內,顯然可悲的是,卻看不到這條宣佈國有化的28701號總統令有任何實際的國有化行動。
莫拉萊斯政府誘導公眾相信,這條法令建立了新的特許開採權利金和稅收體制,82%的利潤將歸國家所有,僅僅18%由私營公司所得。事實上這個82/18開的演算法只是個過渡政策,目的是強制跨國公司在180天內和政府簽訂新的合同,不然就得放棄玻利維亞地下的巨大財富。新合同將會允許談判以便總是提醒人們,維持這種短期82/18配比關係會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難,而國際石油巨頭們在新的合同之下應該會作的更好。
在似乎是無休無止的延遲之後,2006年10月,被右翼反對黨指責為腐敗,無能和低效的莫拉萊斯政府終於和12個外國石油公司簽下了44為期30年新合同。政府還設法搞定一些新協議, 以高於前任新自由主義政府所簽定的價格, 出口油氣到最重要的市場巴西和阿根廷。
在1998到2002年間,天然氣出口給玻利維亞帶來了大概2.32億美元的收入。2006年,由於暫時的高稅政策和新合同生效,政府獲利達16.5億,並預期在2007年達到20億,到2010年達到40億。
由此,跨國公司對玻利維亞自然資源的純粹掠奪和十足剝削至少是暫時告一段落了。政府在天然氣這塊蛋糕上獲得較大的份額――是中期還是長期規模的,隨世界市場不穩定的天然氣價格而定――讓國家可以拿得出錢投入各社會項目,儘管在任何有意義的規模上還不見有行動。
但更合意的稅收制度並不就等於國有化,而且在這方面,甚至莫拉萊斯政府的改革措施遠不及緊跟著1952年革命之後的幾年採取的措施。跨國公司仍然控制著石油工業;國有石油公司YPFB仍舊缺乏資金因而無能力開採或生產;玻利維亞繼續被迫進行著初級商品的出口,由於沒有附加價值,現在的高價將不可避免的在某段時間後下跌。
如盧爾-日巴奇指出的:
“碳氫化合物未能國有化的問題出在國有公司YPFB的重組…並不是真的。 新合同要求YPFB不投資、不承擔風險和責任,僅監督碳氫化合物公司…。 同阿根廷簽訂的合約提高了輸送到這個國家的出口價,對巴西燃氣出口提供了耗能多的聖保羅工業帶近30%的能源供給,這兩者將為玻政府帶來可觀的收入增加,但是也鞏固了不經加工的天然氣出口。實際上,這會帶來巨大的短期利益,但是時間長了會引發問題。”
不管莫拉萊斯政府的天然氣政策有什麼嚴重的局限性,政府的新礦業政策相比下只會更加糟糕。在2005年12月選舉前的準備階段,莫拉萊斯許諾恢復在80年代中後期採礦業私有化時荒廢的玻維利亞國家礦業公司。實際上,在安第斯山脈的西礦區,莫拉萊斯政府反而去推動跨國公司和小資產礦業合作社的特權階層部分達成“風險分擔”合約。
玻利維亞也是穆通(Mutún)的故鄉,穆通是世界最大的鐵礦藏地,位於山塔克魯斯的東部低窪部分。莫拉萊斯政府與印度巨頭金達萊(Jindal)鋼鐵粉末公司達成了從2007年九月開始開採該鐵礦的協議。莫拉萊斯強調這項新計畫將帶來約2億的年稅收,但有一部分經濟學家們認為此協議的條款造就了一場對玻利維亞資源的真正的掠奪,同時也又一次錯過了重建玻維利亞國家礦業公司的機會。
所有的這一切都發生在這樣的一個商品繁榮中,這個繁榮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中國經濟的龐大擴張而推動的。舉例來說,2006年鎳、錫價格飆高了18%,而中國在2006年國民生產總值增長達10.7%的情況下,預計2007年8%的GDP漲幅。
金屬商品價格的力量使得西部高原的國企礦工與合作社之間的鬥爭愈演越烈。應用前面所述的革命傳統,前個團體希望重新國有化採礦工業並把控制權交到工人手中。後者則要向跨國資本看齊,進一步私有化國家礦業公司還控制的那部分礦業。
2006年10月初,緊張氣氛彌漫整個婆所科尼錫礦,錫礦位於歐魯若區烏努尼社區附近。先是合作社攻擊了國有礦工,緊接著發展為雙方使用炸藥等武器的兩天血腥戰鬥。十月五日和六日兩天,至少造成了17人死亡和多人受傷。政府因未派出軍隊維護和平而廣受批評。
這些事件的發生清楚表明了社會主義運動黨政府與合作社之間是多麼的密切一致。這一點最清楚地體現在國家礦業和冶金部長沃爾特-維拉羅身上,事實上,他是合作社高層聯合會的一個前任領導人,甚至在其礦業部長任內仍舊是一個合作社的註冊成員。
17人的死亡迫使政府更換了沃爾特,並在有關其礦業意圖的措辭上加碼。莫拉萊斯又一次宣佈該工業將被國有化,但除了Vinto錫冶煉廠孤立個案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國有化行動。
不幸的是,‘經濟學人’雜誌的駁斥似乎是對的:“10月份[莫拉萊斯]說這是礦業[國有化]的轉捩點。莫拉萊斯鼓動群眾的口號是‘玻利維亞資源用於玻利維亞人’,然而對於他來說,有時候象徵手法和漂亮言辭比實際行動要強悍得多。” 事實上,‘經濟學人’雜誌的資訊科最近就一個投資者冷淡的主要氣氛作了報導:
“在面對礦產資源的徵用和其複雜性的時候,玻利維亞礦業部門的投資者並沒有表現的如預想之中的不安。由於玻利維亞所有的礦產品價格堅挺,該部門正處在大量私有投資興起的邊緣。2006年前九個月以來開礦能力的增強顯著提高了礦石出口的數量和收入。在比較堅挺的價格和主要礦物――鋅、金、銀、錫――的輸出增加的操作之下, 整個礦產業的生產總值到了92.9%的年增長幅度,高達8.165億美元… 政府已經暗地裏保證,無論它在公眾場合發表什麼言論,都不會做不利於合法運作且信用良好的公司。外國礦業投資者們相信,政府即將宣佈的礦業規章修訂案不會是法律上嚴厲的也不會作充公式的徵稅,因而正在加緊推進他們的工程。
莫拉萊斯政府還宣佈了收購一個義大利電信多國公司的51%股份的意願,目的是把ENTEL重建成一個國有公司,但至今這也只是一個宣佈。沒有採取任何確定的行動。
由於篇幅有限,在這裏不能對它們作評論,社會主義運動黨的經濟政策也有類似的深刻局限,受限於它對中央銀行自治的承諾,財政緊縮,受控的微量通貨膨脹,最低收入的硬性規定和公共部門工資的增加,土地改革的限制標準等等。所有這一切發出的信號是,新自由主義的舊模式在溫和改革的本土民粹主義的新莫拉萊斯政府上留下的深刻烙印。
梅蒂亞盧納的右翼自治黨
除了天然氣國有化以外,2000年到2005年間人民左派本土運動明確表示的訴求中,最為清楚的是,建立革命制憲大會,深入廣泛地挑戰種族主義和資本主義剝削,從根本上再建玻利維亞的國家、經濟和社會的基礎。
而社會主義行動黨卻以選舉規則開始它的制憲會議,這些規則保證富含天然氣的梅蒂亞盧拉區的右翼自治力量有資格否決新憲法草案中可能含有的任何革命甚或深入改良的內容。
在試圖安撫梅蒂亞盧拉區的資產階級的過程中,行動黨低估了2006年一月的群眾革命力量之強大和右翼自治分子的相對弱小。但是由於MAS成功地遏制了玻利維亞群眾區域中的大眾動員,加之它沒有挑戰資產階級的基本經濟力量,右派又逐漸開始形成政治力量。
其復興生動的表現在憲法大會的慘敗中。因右派放棄參與討論長達六個月,使得原本為期一年的制憲過程(2006年8月到2007年8月)中斷不前。為使其聯合抵制制憲的行為合法化,右派勢力指控行動黨主張獨裁,並在山塔克魯斯城各處舉行群眾集會,號召梅蒂亞盧納區自治――那當然意味著資產階級掌握當地的自然和農業資源財富。
儘管山塔庫魯斯右派的上層領導組織談論“民主”和“法治”時,他們與委內瑞拉境內的極右勢力非常相似,實際上尋求的是為一小部分精英的利益動搖民主和法治。在玻利維亞,右翼自治分子甚至將克魯賽諾青年團囊括進其社會基礎中,這群暴力的白種法西斯青年鼓噪梅蒂亞盧納上層階級的種族主義感情,經常攻擊那些地區的本土農民和工人的動員活動而逍遙法外。
鑒於制憲大會引發的危機愈演愈烈,駐拉帕斯的阿根廷大使館擔心一旦內戰爆發,難民群將湧入布宜諾艾利斯,進行了一項衝突變成暴力的可能性調查。結果認為玻利維亞內戰的可能性高達58%。
國際危機組織也在2007年1月就玻利維亞國內衝突升溫的危險發表了報告,同時美國國會外交委員會也派人作了關於玻不穩定局勢的報告。外交委員會的報告飾以這樣一個標題, 其題目的頭韻仿佛是福克斯新聞又一次敲響了恐怖主義警鐘:“懸崖邊的玻利維亞”!
2007年1月,科恰班巴地區的右翼行政首長曼福德-瑞易斯-維拉要求舉行自決公投,使他的地區得以加入梅蒂亞盧納的自治勢力,導致制憲大會矛盾進一步加深。事實上幾個月前關於同一個問題剛舉行了一場公投,而且科恰班巴人民早已果斷的拒絕為區域自治而加入梅蒂亞盧納集團。
社會主義運動黨設法動員了科恰班巴古柯運動和城市聯盟的一部份成員向瑞易斯•維拉施加壓力,要他放棄舉行新公投的訴求。在科恰班巴,民眾們封路、在中心廣場徹夜集會。然而,面對極右地區行政首長的傲慢自大和科恰班巴城市日常生活裏嚴重激化的種族主義,民眾運動迅速增長,很快就超出了行動黨政權的控制。
仿效山塔克魯斯的克魯賽爾青年團的新法西斯青年組織同各大眾團體之間爆發了街頭戰鬥。青年種族主義團體和上層階級打手一邊攻擊古柯種植者和城市土族窮人一邊叫嚷著種族蔑稱,工人人民運動給以有力的回擊並要求瑞易斯維拉立即辭職,但行動黨官員指責其為反民主的,號召他們的社會支持者鳴金收兵,移走路障,停止所有暴力行為。
城市最終在軍事佔領下平靜下來,在街頭混戰中雙方各死一人。以托洛茨基派大學生為主導的,極左團體建立科恰班巴地區平行革命政府的簡單行動沒有準確把握好社會力量的平衡,平行政府幾乎一宣佈成立就湮滅了。在平行政府宣佈成立時,行動党成功地將古柯工業和城市工會從衝突中拉出來,儘管在衝突激烈的時候也許有採取這樣極端做法的基礎,但在動員活動和正面衝突的末尾採取了措施,而此時整個可能性都消失了。
一組因素削弱了玻利維亞的美國傳統力量。其中之一就是美國現在受困於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帝國主義擴展。儘管國內政治軍事精英和民眾反對伊拉克戰爭,還是看不見這場戰爭的盡頭,而這時布希的眼睛好像還落在伊朗上。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會在拉丁美洲及世界其他地區調整作用的衰落也將導致美國力量進一步衰落。
美帝國主義
80和90年代美國對拉丁美洲的龐大影響力來自它在這兩個金融組織裏決定性作用。隨著古巴、委內瑞拉和玻利維亞推行玻利維亞式美洲化(ALBA),拉美各國之間反帝合作的可能性有了一般性的改善。
玻利維亞式美洲化是美國大型企劃如美洲自由貿易區(FTAA)和小型企劃如雙邊貿易協定,中美自由貿易協定(CAFTA)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的對立面,並希望能最終替代這些方案。建立有效的反帝聯盟仍然有重重的巨大障礙,但這些地區的美國帝國主義力量已經有了明顯的衰退。
在玻利維亞,所有這些廣泛的因素影響了該國同美帝國主義的獨特經歷。委內瑞拉有從石油流來的巨大收入,即使它們最終有一天會耗盡,但這個事實開啟了玻利維亞的另一條財金線。這筆經濟來源足夠提供非凡的餘地,讓這個南美最窮困的國家制定自主經濟政策,儘管我們只看到其這方面極少的實際作為。
如今的天然氣和金屬製品價格高抬推動了玻利維亞經濟發展,同時也給當政者更多空間來制定更好的社會政策。美國作為玻利維亞的貿易夥伴, 其重要性的降低,對減少玻利維亞因迎合帝國而易於遭受的批評也是至關重要的。
然而,美國的帝國計畫在繼續著,通過在玻利維亞多面化的“民主推銷”活動繼續,通過在舊領域中施加其縮小的然而是實在的杠杆作用而繼續,這些領域是毒品戰爭,軍事基地,正式及非正式的軍事訓練及影響,提供援助,有條件的進入美國市場,和對國際及區域金融機構的統治。
前述的外交委員會徵求的報告提供了美國政府對莫拉萊斯當局感覺的進一步線索。報告的總體建議是採用一項類似美國50年代對待民族主義革命黨政府的政策。民革黨被認為是個潛在危險,但最終可以通過協商籠絡控制,甚至可以變成為一個控制和吸收來自激進社會運動和底層工人抗爭的真正危險的有效手段。保持穩定似乎就是當前執政的目標了。
該報告的作者埃頓阿多-伽馬拉寫道:“只要危機仍存在,美國就很難在傳統政策議程上持續前進。事實上,如果這些緊張對抗的任何一個達到沸點,將會造成廣泛的社會動盪和暴力,美國在玻利維亞和安第斯帶亞區的商業、能源、安全和政治利益可能會受到威脅。”
另一方面,如果繞過莫拉萊斯的修辭去察看,伽馬拉確信無疑的擔保,事情沒有人們可能想像得那樣值得擔憂:
“這些事件都表明,不管他努力塑造的大眾形象是什麼,莫拉萊斯在很多方面都只是一個傳統的玻利維亞政治演員,他在向主要支持者施惠的同時譴責在他以前做同樣事的人。事實上,就這個計畫接受過訪談的一名世界銀行職員聲稱,儘管莫拉萊斯不停重申反世界銀行的言論,該組織和莫拉萊斯政府的關係比任何一個近期的前政府都好得多。”
也許最令人驚訝的是,儘管莫拉萊斯是通過他在查佩爾反帝古柯種植農聯盟的領導作用而在政治上崛起的,伽馬拉的報告說美國的反毒戰爭(在這兒)是比較無憂慮的:
“令人矚目的,莫拉萊斯政府同意美國毒品強制局的工作人員在新政策下繼續在玻利維亞大力開展禁毒,而美國外交人員已經與其玻利維亞同行促成了也許是脆弱的但卻成功的工作關係。2006年9月,美國國際麻醉品監督執法局宣佈,為繼續獲得美國反致幻毒品的協助,玻利維亞必須要在六個月之內達到美國設立的‘基準’。於是在2006年有5000公頃古柯田被根除,以達到其一個基準要求。美國當局同意,莫拉萊斯政府上台之後大大加強了禁毒的力度。”
伽馬拉最終建議華盛頓方面繼續其“民主促銷”戰術,重開軍事援助,並拉攏阿根廷、智利、巴西的政權向玻利維亞施加壓力,讓它為帝國主義和亞帝國主義的相互利益而維持穩定。與此同時,“…莫拉萊斯政府應當儘快找到吸收異議的方式,很多異議如今圍繞在有組織的勞動力團體周圍,這些團體歷史上是支持社會主義運動黨的。”
人民鬥爭
社會主義運動黨政府執政的前一年零四個月,來自人民左翼本土組織自治要求的壓力還相對較少,本土組織尋求推動社會主義運動黨決然地轉向左。社會主義運動黨裏複雜的各個派別越來越多地集中在黨內最保守的領導成員副總統加西亞•里內拉周圍。因此,政府頒發的實際政策動機和戰略經濟計畫檔同他的安第斯亞馬遜資本主義觀點相當一致。
到目前為止,大多數民眾組織,尤其是農村本土組織,將埃沃-莫拉萊斯政府看成是他們政府。他的原住出身大部分源于西部高原的艾美拉土族和查佩拉省的蓋丘亞土族,看在大部分普通民眾階級和被壓迫的本土民族的眼中,讓他帶上了無暇可擊的文化憑據。
要記住,儘管玻利維亞共和國有62%的人口在2001年的人口普查中自認為是印第安血統,莫拉萊斯卻是其歷史上第一任印第安人總統。所以,當人民組織被動員起來的時候,它往往去保護政府抵禦梅蒂亞盧納的右翼自治勢力。
目前右派變得越發膽大,並在增加它的政治能量。在山塔庫魯斯,右翼力量能夠動員到幾十萬人遊行反對政府和支持該區的自治。
在與梅蒂亞盧納區的資產階級勢力的談判中,莫拉萊斯政府採用了完全和稀泥的立場,在我看來是個戰略錯誤,因為這給了右派政治力量慢慢在其經濟基礎上重新聚集力量的機會。如果憲法終於通過,並且如莫拉萊斯政府所願,議會和總統選舉在2008年如期舉行,那末很難預料選舉的結果。
在許多農村本土組織似乎會繼續堅定支援現任政府的同時,武裝力量也是一樣,但在城市勞動力運動,社會運動組織,以及礦工中,有越來越多有組織的不滿表達出來。這類潛伏的矛盾導致2006年10月的採礦衝突和2007年1月科恰班巴的城市衝突出現流血結果。
2007年四月,玻利維亞工人中央(COB)宣佈將創立一個新工人政黨(或政治工具)因為他們認為爭取社會主義行動黨沒有採取措施去擊敗新自由主義。工人中央(COB)論述說政府的軟弱讓右翼運動和前總統喬治•奎若加領導的社會民主力量陣線(PODEMOS)有機可趁。現在斷言這個新政黨的未來還為時尚早。
2007年5月,教師和醫務保健工作者在拉帕斯罷工抗議,厄阿托的公立大學學生在背後鼓動了一系列訴求。西部高原上國營礦工和他們的歐魯若印第安農民聯盟,有可能對行動黨政府以外的,社會主義和印第安解放的任何獨立階級的政治活動和鬥爭起到重要的催化作用。2006年的10月事件顯示出他們越來越有組織性,此時合作社份子對政府仍有巨大影響,並保持著動員其民眾的深刻能力。
厄阿托是2003年10月和2005年5至6月的大規模抗議行動的民眾反抗中心,那裏的形式是混亂複雜的。2003和2005年兩個最重要的群眾組織分別是厄阿托地區委員會聯邦(FEJUVE-El Alto)和厄阿托地區工人中央(COR-El Alto)。
對最近以來地區委員會聯邦(FEJUVE)內部普通民眾思想情感沒有足夠的調查研究,但是有一點比較清楚,就是至少領導層變得同MAS政府密切合作了。因此,地區委員會聯邦(FEJUVE)當前不能像2000年到2005年大部分時間它做的那樣,代表厄阿托地區的獨立激進政治行動。
依據同莫拉萊斯政府的關係來看,直到最近,厄阿托地區工人中央的領導層所處的形勢也一樣。但就在2007年5月22日,一個重要的轉折在厄阿托地區工人中央的第六次會議上發生於該組織內部。工人們批准了他們的政治聲明,叫做‘十月指明道路’,意思同2006年10月的反抗事件有關。
現在,厄阿托地區工人中央要求通過社會革命、用社會集體財產取代私有資產等必要手段建立一個社會主義和社群主義社會。這項聲明還指出,現政府的“民主文化革命”政策,即安第斯-亞馬遜資本主義,將在跨國公司和寡頭政團面前把玻利維亞引向失敗。
十月指明道路檔繼續述說,厄阿托應當像2003年10月和2005年5,6月顯示的那樣,繼續作玻利維亞二十一世紀革命的先鋒和總司令部。由此來看,來自厄阿托的被壓迫者將領導社會解放過程。檔還論述了行動黨政府所謂的民主文化革命並不能將玻利維亞從帝國主義的專制中解放出來,也無法停止對玻利維亞工人的剝削。相反地,該革命只會使玻利維亞的政體設施,法律體制和民主系統繼續為資產階級和大地主服務。
回想起20世紀早期革命者羅莎盧森堡的洞見,某記者總結‘十月’時這樣說,“如果資產階級的力量和大塊私有財產的政體保持完好無損,那末佔領總統辦公室和取得議會多數也無法服務被剝削者的利益。”它號召工人、農民和本土人民力量面對國家政府,為政治獨立而鬥爭。
當然,這種冠冕堂皇的說辭立場會實際操作到甚麼程度,還言之過早。然而,在行動黨政府的左翼出現了可見的初期騷動,同時,右翼自治力量正在梅蒂亞盧納地區積聚力量。
本文由《反潮流》首次發表
作者傑佛瑞.韋伯是《新社會主義者》雜誌的編輯和多倫多大學的博士候選人。2000年初次訪問玻利維亞,一直積極跟蹤2002年以來的事件。
(衛眾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