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菲德爾看古巴現實

Interview 訪談
Samuel Farber 
薩繆爾·法博

 

十一月二十八日,大衛·馮哥爾從ATCAgainst the Current:“中流砥柱”)編輯部電話採訪薩繆爾·法博

ATC(《中流砥柱》雜誌編輯部,簡稱ATC):就象你說的, 你完成的這本書, 是關於即將到來的古巴後卡斯楚時代的討論的一部分。我們就要談到它,不過先提一個問題:當美國右翼人士和布希當局認為菲德爾行將就木甚或已經死亡而興奮不已時,你的感覺如何?是不是相當可笑?

Cuban Communist youth - 101.6 kb

古巴共產主義青年

薩繆爾·法博(簡稱SF):實際上那全在意料之中。他們,尤其是右翼古巴流亡者,一直在垂涎可能的資本主義復辟,認為如果沒有卡斯楚,這個願望更易實現。更為有趣的是隨之而來的美國政府裏各種“過渡時期”計畫和委任狀,以及右翼古巴經濟家討論他們將在古巴要做的事。

ATC:我稱之為“貪婪性”的姿態。

SF:對。在邁阿密街上有那些人鳴叫喇叭的可笑景象。那並不重要,問題是由美國古巴人骨幹和美國同夥推進美國政府委任狀的事。他們並不真正關心建設一個右翼群眾運動---那不是2006年的事。流亡者的關注焦點是在邁阿密弄錢。當然,右翼流亡組織會竭力塑造古巴過渡時期

ATC:你是指最近一直大力鼓吹的為大規模私有化和經濟上的新自由主義所作的全美推銷戰略?

SF:在美國沒有軍事佔據(不可能)古巴的情形下,那顯然像是發夢。但考慮到在墨西哥灣這邊的人可能聯合在古巴的同夥,尤其今日古巴政府裏暗藏的新自由派和“過渡時期”時可能浮顯的人,情況就不同了。這樣的聯盟可能創建一個新的政治版圖,那是美國政府間在幾乎50年推翻古巴政府的嘗試中從未有過的。

幾周以前(20061115日)《華爾街日報》有篇文章,說到幾個古巴流亡經濟學家業餘時間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供職,引用了其中一人俄尼斯圖·賀南得·卡塔的話,說他很樂意象一個“古巴的鄧”那樣去作為,指的當然是鄧小平的中國資本主義計畫。

ATC:換言之,民主和政治自由上並沒有多少可做的。

SF:當然沒有。他們的底線是轉向資本主義和市場。

Rewriting History? 重寫歷史?

ATC:你書中有關古巴革命的論據從哪里引進的?

SF:我的書只針對過渡時期的一個方面,即政治和意識形態。考慮古巴的過渡時期,對革命的解釋將涉及歷史的重寫。

在俄羅斯,一直上溯至1917年革命本身,那裏總有俄羅斯共產主義的關鍵人物。蘇聯坍塌時,這點變得非常強勁,歷史的重寫成了流行風氣。我則不會去勉為其難地竭力主張古巴會有類似的努力。

例如,有爭論說,1959年以前古巴經濟發展充分並不需要革命;或者說,同美國的衝突可以談判解決。[法博在“古巴革命起源的再思考”中論說:衝突並不是因為誤解或共產主義偏執妄想症,而是植根於拉丁美洲美國帝國主義結構。---編者]

這個觀點(協商)是古巴革命後首任美國駐古巴大使菲力浦·邦薩極力主張的。他實際上是從玻利維亞的拉巴斯到哈瓦拉的,曾經成功地幫助接納1950年的玻利維亞革命。

邦薩是一個圓滑可敬的職業外交官。他的整個方法是準確地同古巴革命政府的右翼達成協議,這個右翼確實存在,儘管它不如玻利維亞的強。所以我預期在古巴的一個過渡時期,許多歷史會重寫,我書裏的分析或許有助於那些將試圖建構另一種革命和民主的人們。

ATC:“另一種革命和民主”是什麼意思?

SF:實際上古巴施行的是蘇聯式的體系:一黨專政,勞動者不能監督控制它,沒有組織工會或其他例如黑人和婦女組織的自由,也沒有言論自由和其他的民主成果。

後共產主義過渡時期這一模型是把資本主義引入這個非民主機制的導管。這是我所能見到的唯一一條把把資本主義引入古巴的路,無論它是中國完全的獨裁形式或是俄羅斯風格,也即帶有某些化妝的民主飾物卻沒有什麼民主實質的方式。它會取某種抑止工會和政治權利的獨裁形式。

“另一種革命和民主”意味著古巴人民自下面組織起來,先保護自己,然後以此為基礎,把古巴重塑成集體而民主的社會。我很清楚這種革命和民主的構築要素在現在的古巴並不強大。但我希望對這場鬥爭有所貢獻,說服人民看到這是過渡情形下唯一真正進步的行路方式。

ATC:對這本書和你的分析,你得到了些什麼反映?

SF:這本書問世九個月了。除了在幾份社會主義雜誌(多數屬於我們的左翼反史達林派),在一般的媒體上它完全沒有被提到或談論。唯一的例外是我得到機會在CSPAN的書評頻道對它做完整介紹。那是一個全國廣播,重複播了幾次。至於學術雜誌方面,它們運行週期長得多,現在說還早了些。但我希望那兒會有我們左翼角落以外的回音。

ATC:你書中用了一個未加說明的術語“elective affinity”(選擇親和力),在卡斯楚的早期人民黨領袖戰略和他最終採用的蘇聯模式共產主義之間的吸引力上你用了這個術語。你能稍微談一談它嗎?

SF:對。我應向非社會科學領域的聽眾解釋這個術語。選舉親和力指能一起共處的來源不同,並且最終可能聯結起來的力量和人們的內在相互的吸引。它可能比真實的情況看起來更深廣。我是從馬克思·韋伯[19世紀德國社會學之父編者]引來的,韋伯則取自哥德[德國古典詩人和劇作家]

對概念的區分可以有相容性領域,它有利於人從一個概念轉到下一個。韋伯多次使用該方法。[最著名的例子是17世紀英格蘭清教徒倫理和興升的資本主義商業實踐之間的“選擇親和力”。]

What’s After Fidel? 菲德爾之後如何?

ATC:讓我們回來討論實際的古巴形式。你是怎樣看待菲德爾·卡斯楚的情況?從古巴領導層在這個不確定時期的作為你看到了什麼?

SF:首先,我不去推測菲德爾·卡斯楚的身體問題,沉重的經驗讓我懂得了不要議論你毫不知情的事情。但這個週末會有一個早期測試:格藍馬登陸[1]50周年和他遲到的80歲生日紀念。

如果他沒有露面,那就可能意味著他的情況惡化,或者生命垂危,或者比上一次露面更差。他說過他已失去了40磅體重。[2]

此時此刻情況非常難定,因為菲德爾既不在位又未出局。他把國家的管理交給勞爾·卡斯楚,卻又接受訪客和電話。所以只要兄長還在,勞爾任何離開菲德爾戰略的計畫都不可能實施。

接下來的日子直到731日,國家處於高警戒狀態。幾個部長被解職了,那對勞爾不一定有幫助,眼下確實沒有消息。

不過,有不少跡象顯示勞爾·卡斯楚完全支持中國道路。20054月訪問上海時,勞爾說:有人疑慮中國模式, 我不,今日中國證明瞭另外的世界是可能的。

我發現這個評論是醜惡的,即挪用西雅圖全球正義運動的聲明口號推銷中國模式。不單是聲明,勞爾緊控的古巴軍隊作為包括旅遊業在內的聯合企業裏的一個大玩家而起作用。

你有一些軍官是穿制服的商人,通過古巴武裝力量深深捲入與國際資本主義的交易中。軍方已牽涉到他們稱之為“企業改進”,也就是所謂的與中國模式經濟實驗一致的體制效率裏。

只要菲德爾活著,勞爾就寸步難移。問題是,在古巴支持和反對這個方向的勢力有哪些?我相信那些勢力存在于萌芽時期。因此同華盛頓和邁阿密的整個關係將會同那種“黨派”的出現而糾纏一起。

ATC:簡而言之,你看到了來於現行體制---尤其是軍方而非現存小企業---的這類資本主義的動力?

SF:古巴的小企業這一塊自1990年的鬆動後大為萎縮。它從未那麼重要,它曾經達到150,000人持照運營獨立小企業( 如美容所,被稱為“paladares”的家庭小餐館)的規模,不過現在少了。

我認為[走向權威資本主義的動力]來自於軍隊和投身于資本主義聯合冒險的平民。把勞爾·卡斯楚20054月的上海講話(前面引用的)同菲德爾·卡斯楚接受西班牙出生的“外交世界”雜誌編輯伊格那西噢·拉芒那特的訪問談話比較一下,是很有趣的。談到中國時,菲德爾的回答純粹是回避。

政治上,菲德爾當然不會公開批評中國,但他肯定不會讚美它。因此在古巴統治階層內部對於中國模式顯然意見分歧。但針對未來的趨勢,沒有人能預言由內部和外部勢力組合而引發的事件。

政治機構裏會有人抵制這些變化,他們被稱為“塔里班份子”(也即意識形態上的極端份子);如外交部長菲力浦·佩若·若克,他曾是菲德爾·卡斯楚主要幕僚,在其前任有麻煩時他成了外交部長。他年輕,才四十來歲。

不過要清醒,所有這一切都含有推測的成分。

ATC:一個可能相關的題目---儘管我還不能真正說它們互相有關---色利阿·哈特的一些近作由於特別參考了托洛茨基而吸引了左翼的注意。你認為她的文章是其內部關於古巴未來爭論的一部分嗎,應當如何理解它呢?

SF:首先,色利阿·哈特·桑塔馬利亞的文章完全是為外國左派寫的。很少古巴人知道它。撇開這點不談,她的“托洛茨基主義”比較奇怪,全不談及勞動者的民主。她的“托洛茨基主義”崇拜菲德爾·卡斯楚,談革命擴張而不談革命中的民主。

她的文章裏沒有1933年後的托洛茨基,那以後的托洛茨基強調勞動者民主的重要性,並離開一黨專政的理論。我傾向於認為,托洛茨基主義減去勞動者民主就非常非常接近第三期左傾史達林主義。換言之,她用一條更軍事化的史達林主義基線同大眾陣線作對照。

色利阿·哈特顯然反對古巴的任何資本主義演變。所以她會站在現存統治階層裏強硬派的一邊。她不點名地談論古巴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

在古巴還有另一組不太為人知的有趣的人,他們的父母不如色利阿·哈特有名(黑狄·桑塔瑪利亞和阿曼多·哈特),卻更認真地對待托洛茨基,在學術界知識界流行的如“特馬思”一類的雜誌上發表文章。

在古巴你可以弄到一些已經能發表重要意見,而又不碰到有如菲德爾·卡斯楚和一黨專政這樣一些有如(印度)神牛的雜誌。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作家如阿裏爾·達卡爾,寫了一些關於托洛茨基的東西,並不談及古巴。

頗為諷刺的是:他們可以大談蘇聯的崩潰,可以聯繫起托洛茨基,官僚主義和民主替換物來發議論。但你可以說他們實際上寫的是古巴,儘管他們沒有提到它。矛盾的是,那表明他們是認真的,同我們的民主革命觀點有相當關係的。

該文取自最近一期“中流砥柱”---美國社會主義組織“團結”的雜誌,見網址:http://www.solidarity-us.org/atc

薩繆爾·法博著有:“古巴革命起源的再思考”

NOTES

[1] the beginning of the guerilla struggle in Cuba - ed.

[2] The day following this interview, Cuban media announced that Fidel Castro would not be attending the celebrations - ed.

[3] perfeccionamiento empresar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