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洲的新反抗

 

哈爾文

 

        切‧格瓦拉(港譯:哲古華拉)遇害近四十年來,一個的新反抗開始在整個南美洲擴展開來。在三年之內,厄瓜多爾、阿根庭和玻利維亞三個政府被自發的起義趕下台。在秘魯,繼近似獨裁的福吉摩里下台而上任的托雷多政府已為經常發生的反對其經濟政策的叛亂所動。在巴西,盧拉當選之後,才過去20個月,對他的勞工黨政府政策的不滿促使新的左派成長。在委內瑞拉,在兩次企圖推翻查韋斯政府失敗之後,全國緊張的兩極政治分化,在即將到來的幾星期裡很可能達到頂點。

    這一新社會動盪不安己有四年之久。20年前是南美洲大多數左派最痛苦的時期。一連串的軍事政變使工人運動大傷元氣——1964年在巴西,1973年在烏拉圭和智利,1976年在阿根庭,1980年在玻利維亞,而在80年代期間恢復了民法才得到一點改善。這時的工人鬥爭都是防衛性的,諸如因經濟危機、工業改組使他們遭受損失。當40年周期性的經濟增長,由於巨大的債務危機而結束,這就是常說的所謂“失去的年代”。

    90年代也不好過。統治階級和他們的顧問無論那裡都得到結論,即:要使“發展”獲得活力,唯一的可能就是取消政府干預的舊政策,而代之以新自由主義的政策。當他們實行私有化、撤除管制、取消福利項目,外國資本便大量湧進來,盡可能收購已經私有化的部門。而本國資本大量流出,存入外國銀行去,以求得安全,或者到外國的証交易所去追求利潤。與此同時,甚至在1997年亞洲經濟危機襲擊到南美洲、引起另一輪不景氣之前,工業的改組便裁撤了大批的工人。當政府一意推行新自由主義的一套貨色,而人民的廣大部份發現貧困的生活水平一直下降,這樣,一個新的不滿在社會的底層不知不覺開始發展起來。

厄瓜多爾

    2001年,人民的不滿第一次在厄瓜多爾爆發了。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運動(Pachakutik)組織了成千上萬的群眾,集合到首都基多(Quito)。守衛政府大樓的士兵有驅趕他們,讓他們進入政府大樓。總統詹梅爾‧馬哈達逃走了。一個名叫羅西奧‧戈鐵雷斯的軍官和本地人運動的領導人及一位高等法院法官一起組成了革命的權力集團政務會。

    群眾起義是對經濟政策使大部份居民日益貧困化的反應。生產萎縮比前一年減少7%以上。通貨膨脹猛升60%。馬哈達是哈佛訓練出來的經濟學家,推行更加緊縮的措施,關鍵的主要點在於政府計劃以美元代替本國貨幣蘇克里。

    群眾的起義維持多久,在一小時內,軍方首腦即取代政務會,在馬哈達副總統之下,安排另一個新自由主義者戈斯達沃‧努波亞組成新政府。

    接下來的三年間,抗議活動不斷,在2001年2月間,還發生了近似起義的武裝沖突,反反復復的罷工和設置路障,一直延續至2002年年底,新自由主義在總統競選中敗給戈雷斯領導、得到本地人聯盟支持的同盟組織。

阿根庭

    2001年12月19—20日的阿根庭起義,是各不相同的集團因經濟危機的打擊一起發動的;這一經濟危機的嚴重程度可與30年代打擊先進工業國家的經濟危機相比。激進黨政府總統法‧拉‧魯阿凍結所有銀行帳戶和養老金,在失業人群哄搶大超市並宣佈戒嚴狀態,布宜諾斯艾利斯舊城的白領和低一等的中產階級人家都湧向市中心參加到失業工人群眾中去,包圍總統官邸,經兩天同警察的流血沖突之後——大約有30人死亡,法‧拉魯‧阿乘直升機逃跑了。

    四個星期換了四個總統,即使18個月選出合法的總統,政府也得爭取時間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討價還價交納到期的債務,和堅持在首都對失業者實行鎮壓。

 

玻利維亞

    2003年10月,當大批礦工用葛里炸葯武裝起來,聯合農民、本土組織和工人從郊區的愛爾‧阿爾圖去接近首都巴拉茲中心區時,便輪到玻利維亞總統岡薩羅‧桑巴茲‧德‧路薩達乘坐直升機逃走了。

    玻利維亞第一次激動人心的起義是在2000年由科察邦巴(Cochabanba)地區自來水私有化激發起來的。一連串的抗議活動迫使由前軍事獨裁者總統班澤爾(Benzer)領導的政府取消了私有化。由此起三年中,一次又一次鬥爭浪潮封鎖了道路,把國家的大行政區關閉了。2003年2月間發生了近似的起義,這是由政府增加和削減稅收引發了首都一系列對抗,包括警察罷工,焚政府大樓及同軍警衝突,造成33人死亡。政府撤銷了稅收計劃,但仍能緊緊地掌握政權。

   八個月後,全國抗議經由智利出口原油的政府計劃的起義取得勝利。由於政府的軍警殺死更多的抗議者,結果引來了三年來所有的抗議者合成聯合一致的運動,這就足以把桑切斯‧法‧羅薩達從辦公室趕走,取代他的是他的副手,前著名電視界名人卡洛斯‧梅薩。

委內瑞拉

    委內瑞拉還有出現反對現政府的起義。但它曾有過兩次自認為支持現政府的貧民起義的經歷。第一次是2002年4月,貧民走上首都卡拉卡斯的街頭,迫使主要是向胡戈‧查韋斯總統獲得權力的人放棄了軍事政變。第二次是在8個月之後,來自下層(城市貧民和工人組織)情緒激動不安的增長,擊退了僱主的所謂“罷工”(實際上就是關)。

    推翻查韋斯的企圖促使大部份工人和城市貧民激進化。查韋斯在1998年競選總統勝利是靠引導群眾的敵對情緒來支持現行的政治體制。他發起的運動並有反對資本主義之意,或者基於階級感情的號召,寧可說他體現在新體制中的主要要求,乃係資產階級國會議員常愛玩弄的純粹形式。但查韋斯開始推行些少,有利於貧民和改組國家石油公司(拉丁美洲最大的多國公司)的管理,試圖制止它的利潤川流不息流入社會精英的口袋時,上層社會的人便震怒了。即使這樣,第一次試圖推翻他時,那一直在屬於舊政權機構的腐敗工會領導者影響之下的許多工人站在一旁觀望事態的發展。

    上層社會對查韋斯猛烈抨擊使事情在改變。查韋斯對那些陰謀反對他的人十分容(在查韋斯憲法體制下的最高法院決定釋放軍事密謀者,允許報紙和私人電視台有關政府的事情無休止地撒謊,把加拉加斯首都警察保留在上層社會反動者的手中,可以隨時襲擊查韋斯的支持者,允許大量的委內瑞拉的原油在伊拉克戰爭期間不斷地流向美國)。而工人群眾的大多數察覺到:不受有關民主、愛國主義和有關國家締造者西蒙‧玻利瓦爾的遺產的話說得再多,階級鬥爭的發展要發生的事終歸是要發生的。

    這就是何以國家的富人一再想擺脫查韋斯。至於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物,以後會由投票來決定。

巴西

    在南美洲,巴西顯然是最大、經濟最發達的國家。它的發展速度有四種情況十分不同。20個月前的選舉產生的勞工黨政府表明它是反對新自由主義的進攻的。但這袛是選舉時的反對,而不是扎根於新近的鬥爭——除了曾試圖占領大莊園的無地工人運動之外。

    勞工黨起源於上世紀80年代聖保羅市ABC區富於戰鬥性的鋼鐵工人。但作為多年來的議會的反對派,黨的領導祗習慣於充當舊獨裁政權的平民繼承人。所以,盧拉簽署了由任的卡多索政府在他2002年當選之前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簽訂的合約,和在上台執政伊始便推行削減社會福利(這是勞工黨作為反對黨時曾反對過的)。這就引起了抗議示威和罷工,驅逐四個勞工黨左派的議會雄辯家,和新社會主義者及自由黨人的攻擊)。

新改良主義

    起義不等於革命,雖然能夠為革命準備舞台。群眾參加起義是對現存制度表象的敵視採取的行動。這同認識到推翻整個現制度的必要,或者有推翻現制度的信心並付之行動的革命不是同一東西。

    由此可知,甚至在起義可能導致革命局勢時,在由起義革命的間歇期間,就會有各種各樣的改良主義突然出現。而在隨來到的階段,某個克倫斯基並不一定給某個列寧讓路。

    新的多樣化的改良主義是南美洲反對新自由主義的起義。而革命力量在現時還未形成的情況下出現的。

    阿根庭的基爾希納(Kirchner德國表現主義畫家),來自貝隆主義黨。這個黨十年前便接受新自由主義,那時的總統是梅寧。而現在,他認為要穩定阿根庭,政治上的方法就是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爭得更多的優惠條件,對工會官僚要多加安撫,對左派要作出表示(如豁免在獨裁政權下參與謀殺的軍官),和收買少數不滿的失業者(用“就業計劃”提供失業救濟金,由貝隆主義的機構和Piguetero組織來分配)。這樣的一些主意使他熱情十足在去年的選舉中獲得成功,得到若干最無主見的左派的一些支持。

    在玻利維亞,梅薩也走了一條相似的路。他的政府對近四年來抗議運動中的關鍵人物莫拉來斯暢開大門。莫拉來斯是古柯樹種植者運動的領導人(古柯樹葉可提取可卡因)。他假意同梅薩合作,宣稱任何可能選擇都會激發美國的軍事干涉。

    在巴西,盧拉自從通過投票箱的群眾選票、而不是通過街道的鬥爭取得權力之後,他受到來自下層的壓力是較少的。他的“左派”面孔主要是試圖使更多的帝國主義重視巴西企業的利益來打扮的(他為巴西的農貿資本家打開出口市場),但一直在爭取工會官僚支持和重要的無地工人運動對他的信任。

    在厄瓜多爾,當戈鐵雷斯在去年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簽訂協議,他的許多支持者對他很快感到失望。本土人的團體同政府斷關係,現正在各組織中試圖從下面恢復群眾活動。

    查韋斯似乎在許多方面同其他拉丁美洲的左派有所不同。他一開始就進行改革,而不是來自下層群眾運動的壓力才進行的。但他的主要企圖仍然是改良主義的。這在他一年前贊揚盧拉為所有拉美國家指示了出路,便表現出來了。

在戰略上,群眾運動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它在總的戰略中祗是一種強制的形式,而總的戰略是基於從組織上逐步改變委內瑞拉社會。這主要地有賴於調整政府各機構,尤其是武裝力量,辭退一些老年官員,把其他一些人調換職位,這才可以防止任何政變。而查韋斯的管理一直依賴政府部門管事的官員,這些人雖不反對稍許的改革,但他們不會忍受大規模的革命。查韋斯反對帝國主義和富人的長篇講話,總伴隨對他們表示安撫,似乎政府的未來要依靠這些人到投票箱上去投上贊成票一樣。

走向革命嗎?

    起義未曾引導到革命。但參與起義的人尚未遭到決定性的失敗。新改良主義祗限於對群眾作承諾,而不是依靠全力以赴的進行對抗,雖然當今的世界體制加於弱小國家的壓力,是一定會引起對抗的。

    債務問題就是最明顯的問題。新改良主義者被兩種不同的壓力夾住了:一方面,本國的統治階級堅持要討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銀行,另一方面,又要進一步降低生活水平,這樣做就會促成新的群眾起義。

    革命左派要為新的起義作好自己的準備。四年前開始的新的起義階段,革命左派是弱的,這是70年代到80年代群眾運動失敗造成分裂和失去信心的結果。現在有傾向於革命的廣大群眾,革命左派中許多零散的組織在玻利維亞科博(COB)工會的積極份子中,在阿根庭Pigueteros運動中,在新委內瑞拉工會聯盟中,都有影響。但無論在那裡,革命左派尚未成為決定性的力量,和爭取到群眾擺脫新自由主義和半新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

    在阿根庭,工會官僚要群眾信任基爾希納,Pigueteros運動內有力量的集團不懂得同僱傭工人聯結起來就會成為真正的力量。有些人走得更遠,他們為自己不願這樣做辯護,去開展“自治主義”的辯論,以為每個團體如果都管好自己的事,社會就有可能得到改變,而無需一定要同政府對抗。

    安第斯人共和國(厄瓜多爾、秘魯、玻利維亞)是新的起義的關鍵國家,是由土生土長的不講西班牙語的本地人推動的,他們佔人口的一半以上。他們在三個世紀長的殖民統治時期,實際上變成了奴隸。而在獨立後近兩個世紀中則被當成二等公民,和受羞辱喪失尊嚴的人。他們的運動就像上世紀60年代美國黑人的運動,或者如同今天印度的Dalits人一樣,是爭取人的尊嚴和獲得承認,及有權使用自己的語言,也是關於經濟的運動。這些運動很容易轉向敵對行動,不僅指向講西班牙語的統治階級和政治機構,也會指向講西班牙語的工人和城市貧民。然而他們正在擊退新自由主義的進攻。革命左派要學會把本地原住人反對壓迫的運動視為自己的運動(這一點,在過去常常做得不夠)。同時要認識到,為了使運動團結一致成為革命化的組織,他們是不可缺少的。

    在委內瑞拉,群眾運動中的積極份子,對查韋斯存有很大幻想。這是因為他控制的改革挫敗過資產階級和右派的進攻。這些幻想會阻運動的獨立行動。他一再通過現行的政府機構博得資產階級的歡心。所有關於“玻利維亞革命”的講話都是夸夸其談,這裡並無革命發生。資產階級一直抱有對群眾運動進行報復的希望。群眾運動挫敗過他們至少有兩次尋求極右政府和鄰國哥倫比亞的兇惡的私家半軍事組織的幫助。

    要知道,南美事態的發展速度,各國是極不相同的。我估計,在玻利維亞、阿根庭和委內瑞拉,事態的發展要比巴西和烏拉圭快得多。正確地說,在數十年來,革命家第一次有機會去扮演角色了。

 

         蔚然譯自《社會主義評論》04年7、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