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向世界霸權邁進

                        韋卡曼

 


    在公元2000年底,歐洲聯盟諸總理和國家元首,將在法國某處聚會,舉行又一次跨政府級會議。元首們給自己訂出了一個崇高的目標:向世界霸權邁進。他們懷著這個目標,對歐盟的現行結構作出一連串的重大改革。

    在巴爾幹戰事期間,美國一再令歐盟蒙羞,威脅到歐洲內部的團結。只是由於1999年1月歐幣的成功推出,才令歐盟的機關架構不致崩潰。由歐幣所撐腰的成功「抵禦」,再加上歐盟頭一次共同面對戰事的集體經驗,得以把歐盟牢固黏在一起,繼續向前邁進。從歐盟誕生以來,它首次敢於把自身界定為獨當一面的全球霸權。

       社會民主派意氣風發

    歐盟之能重拾自信,歐幣只是成因之一。此外還有其他的經濟因素,尤其是政治因素助成其事。

    隨著1998年社會民主黨在德國當選,組成了舒倫德——費雪政府,就在歐盟的指揮高層掀起了政治和機構方面的新氣象。

    社會民主派席捲整個歐盟。在15個歐盟政府中,其中有11個社會民主黨政府,另外兩個聯合政府。在這個驕人的成績下,令歐盟的部長級會議變相成了一如西班牙右派總統所抱怨的——「第二國際會議」。

    歐洲政壇上前所未見的政治同一性,對資產階級非常便利。資產階級黨派在經歷了1996-1998年連串的大選失敗後,在歐幣問題上無從勝任推動「歐洲人」突破的先鋒角色,而且相反,更是歐幣問題令右派陷入身份危機。歐幣問題令法國戴高樂派和英國保守黨人分崩離析;而在德國,即使由前總理科爾領導的基督教社會黨和基督教民主黨陣線,亦不敢碰這一個燙手山芋,以免觸怒德國工人。

    1990年代的社會民主派一向忠於新自由主義,支持親歐洲立場,歐幣問題令他們當時得令,大展拳腳。他們令歐幣平穩順利地過關,擔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他們兼且在部份國家的綠黨支持下,連消帶打的令工人和年輕人在巴爾幹戰爭問題上貼貼服服,沒生多少麻煩。

    就在1999年1-6月歐盟的德國總統大選吸引了眾方注意的時候,英國首相貝理雅——而不是德國領袖舒倫德——在第二國際和歐盟內採取了主動性。貝理雅主張英國加入歐洲貨幣聯盟、鼓吹歐洲軍事自主,盛讚歐盟現有機構。他在三個大題目上和英國社會的傳統價值決裂了。在接下來的2、3年間,他需要發動實在的政治鬥爭,以推行上述的歷史性轉向。

    扶植羅馬諾.普羅迪出任歐洲委員會主席的動作,造就了一支生氣勃勃的政治聯線。貝理雅之大力鼓吹普羅迪,絕不是毫無來由的。普羅迪簡直就是貝理雅天衣無縫的設計的化身:他是由社會民主黨人選出的基督教民主黨人;他是在政壇(而且是意大利政壇!)浸淫過的技術官僚;他是深富辦治國有公司的經驗,兼且又全盤支持「自由市場」經濟的資深的公務員;他是主張新科技的新自由派和現代派,兼且又是大力鼓吹基督教式社會工作的義工!

    普羅迪主張的方案,反過來亦是為了協助貝理雅贏得未來「英國大戰」而設計出來的。因為,要是英國不加進貨幣聯盟的話,普羅迪也同樣會失敗。

          歐盟機構改革

    就是來臨中的「英國大戰」,促使普羅迪選擇新委員會,及對歐盟的機構作出大改革。因此,由英國前首相金諾克出任歐盟副主席,及主持布魯塞爾機構內部改革的委員長,就不足為奇了。

    金諾克甫上任便立即裁減全職職員的數量,並且調動高層職位,以此來把若干國家對委員會機關作局部壟斷的狀況打散。至於歐盟機構本身,一份被稱為「3個諸葛亮」的報告作出了如下的改革,以加強歐盟的決策能力:

    1)取消各成員國目前在部長會議所享有的否決權。目的是盡量推行多數制,以讓歷來「非正式」地設定議題的3大國(德、法、英)更加如魚得水;

    2)賦予委員會主席在委員會內享有全權;

    3)加緊共同外交、保安和負責這些事務的機構之間的聯繫,並且由部長會議取代委員會來擔任這個角色。事實上,目前主持歐盟共同外交及保安工作的部長蘇蘭拿(法國)在這當中會起著關鍵的作用。此人是從「北約」調用過來,即將出任歐盟部長會議的秘書長。至於蘇蘭拿在「北約」的空缺,將由英國前國防大臣羅拔臣出任。真是閉門一家親!

    4)除卻把實質權力集中到高層,「接著是把歐洲議會的多項事務列為「共同決定」的範疇。

    5)最後,是更改歐盟諸項條約協定,一方面是要求各成員國遵守最基本的憲章式的規定,另方面卻是讓各國更富彈性地落實推行。

         歐幣帶來的動勢

    在邁向建立一個超民族國的「政治性」的歐洲的過程中,歐幣是一個里程碑,給予這個專權化的「建國」過程以養料。在推行歐幣的時間表的限程內,有兩個大障礙:第1是到2002年1月,將在市面流通歐幣的紙幣和錢幣;而到了7月,將陸續完成回收國家的貨幣。到了那個時候,普羅人民將首次在日常使用中接觸到這種新貨幣,預料這將對「歐洲人」的意識和經濟行為(儲蓄和花費)產生重大的衝擊。第二重障礙就是英國是否成功加入貨幣聯盟。在這方面,由於英國的經濟周期遠遠落後在歐盟其他主要國之後,而英鎊兌歐幣又高過實際的價值,所以在經濟和貨幣方面存有著風險。此外,英國也存有著意識形態和政治方面的風險。歐幣之取代英鎊,將讓為數不少的少數英國人看成是「歐洲大陸」的手下敗將;同時,也象徵著英國與美國的「特殊關係」的衰亡。

    在英國呼風喚雨的資產階級高層,認為加入歐幣是愈快愈好,但他們卻希望貝理雅來一次無驚無險的全民投票〔以便得到民眾認授的合法性〕。為此,英國政壇出現了百年罕現的跨黨聯盟,以示全民動員齊齊晉身歐洲的意向。而在反對聲音方面,是由保守黨中最富沙文主義精神的一翼所領導——前首相戴卓爾夫人執領這支反動勢力,捲土重來。現在,貝理雅所面臨的決定,是要決定到底是在2002年5月大選最後限期之前或之後舉行全民投票。

    總括來說,在未來兩年裡,歐幣要是能克服上述兩個難關,它便會進入全新的時期,得到橫掃千軍的效應。首先,歐幣將由於倫敦金融市場這個在世界上首屈一指的交易市場的加入,而會在經濟上得到突破性的擴張。其次,它將把其他仍然留在歐幣外圍的國家席捲進去,例如丹麥和瑞典。在這一點上,由於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之間的銀行、保險和電訊體系,正在進入合併時期,挪威因此也將受到重大的壓力。至於目前仍然處在歐盟及歐幣外圍的瑞士,其資產階級也勢將躍躍欲試,一併加入大圍去。

    第三,在東歐,將發生「歐洲化」的效應。歐幣將取代德國馬克現時的霸主地位而取代東歐本國的貨幣,或成為掛鉤的對象。到最後,假如一切順暢,歐幣將促使歐盟各國的金融市場統一起來,從而促進資本在歐洲的流通度,及迫使歐洲稅制劃一化。

       歐洲軍事自主的前景

    在歐洲軍事自主的問題上,歐洲聯盟本身正是萬難之起源。任何軍事工業,都關乎國家在保衛民族主權的重要方面作出讓步,況且,各個民族國也須向歐盟付出更多軍費預算。這在各個民族國大刀削減財政預算案的時勢下,就意味到勞動人民需要負擔這宗額外的開支。換言之,除非國內有軍國主義的興起,否則統治者便很難得逞。不過,在歐盟發施號令的上層,仍是一意推行軍事自主的方向。3個主要大國(及意大利)認識到,它們在經濟和政治方面的利益就繫諸於此。

    對德國,這個方向能令她新近發展起來的「經濟新力量」在軍事方面有小試牛刀的機會,而這若能在國際層面進行,更會是理想不過。

    對法國,她一向縱有核子設備,但是巴爾幹一役把該國在民族自主所涉的運作、科技和產業方面的弱點暴露無遺。

    對於英國,誠然有著重大的經濟理由而導致她全身加入歐盟,而在歐盟的「共同防衛」架構之內,她更是利害攸關——在所有歐盟成員國裡,英國是唯一具有全球軍事角色的最佳準備。

    沒有自主運作的共同防衛,就像劍不開刃;這要求國家傾力到產業計劃科技、生產和研究方面的總體發展,置民事和軍事工業於模糊的界線。美國在這方面是遙遙領先。歐洲若是效法這個方向,將令歐洲與美國的資本主義競爭受到首當其衝的衝擊,影響深遠。

    美國誠然是充份地留意到這一點。在結束波斯尼亞戰爭的戴頓條約和處理科索沃問題的朗布葉會議,歐洲外交界俱不在場,再加上用在巴爾幹戰爭上的強大軍事力量,所有這些,在在都由於剝奪了二次大戰後的秩序,及引發了由波音公司、洛歇公司和威方公司把持的跨大西洋兩岸的公司合併,這種種狀況俱將危害到歐洲的國防工業,使之分崩離析。

    繼柏林高峰會議之後,歐洲各國政府都向戰爭工業施加壓力,以讓這個工業之間有系統地互相合作,邁向條理化,從而建立一個強大的防衛歐洲的實力。

    英國政府在這個目標下尤其活躍。羅拔臣在就職「北約」秘書長的誓詞裡,提到美國對歐洲自主的曖昧立場。然後,在隨後數個月,人們看到泛歐洲間就製造先進導彈的合作急激增加,而且歐洲政府也更多談及特別優待「歐洲製造」的軍事硬件。

    來自美國公司對這種發展的公開抗議,以及克林頓一再召喚貝理雅,在在顯示出局勢有真實的變化。

       朝向建立「大歐洲」

    普羅迪宣佈:「在未來25年內,將把歐盟從現在的15國,擴充至20國,25國,以至30國。」普羅迪這種說法,是有歐盟領袖的共識為基礎的,從而他能開步向東歐進軍。

    「擴大」歐盟的政治意圖,是為了在東面締造一個平靖的屏風,以讓西歐首府無東顧之憂。其中的目的,是逐步創造一個單一的歐幣市場。事實上,這個計劃已經在進行之中。歐盟(尤其是德國)與東歐的貿易已經取代了前蘇聯,成為東歐最大的貿易夥伴。只不過推使東歐向資本主義過渡的代價是十分的複雜和高昂,這從前東德的經驗赫然可見。歐盟並不準備擔起這個龐大的代價。現時,在歐盟的預算裡,用在這方面的開支,仍然微少,只佔歐盟生產總值的1.1%(而且上限設定在1.27%)

    由此可見,歐盟「擴大」的目標,完全不是用高度的社會標準來作為會聚的條件,它只不過是任由市場的作用,令整個又整個的社會部門肢離破碎,從而為資本主義(重新)作安排,繼以達到帝國主義併吞的結果。這就為東歐地區締造了持續的動盪,令戰爭和社會動亂此起彼伏。歐盟用來為軍事自主作辯解的強有力的論句,就是說要把歐洲東部的衝突制服。推而廣之,更是「加緊邊境防衛」、「控制流民潮」,從而成為制定國策的理據。

    我們不該忘記,歐盟旨在擴張的這片東部的土地,是十分的廣袤巨大,包括有歐洲大陸所餘地區、環繞地中海的地區和「北約」的東南屏風(俄羅斯、高加索、土耳其和中東),換言之,就是國際勢力各種變幻無窮的組合歷來必爭之地。此所以,歐盟的優先目標,就是把驅策其轄下的整部壓迫機器放在首位。

    現在,歐盟所希望的躍進,就和它在1985-1993年所做的一樣規模,同樣的饒有深意。歐盟的新目標(貨幣統一、防衛自主、擴大版圖,及樹立法理機構),在在俱要求歐盟的國家機器有著大幅度的擴充和加強,不論這是由擴大超民族國所處理的事務,或壯大現有的跨政府合作機關來達致也好(或兩者兼而並進)。當這方面的事態取得實質的進展,這個發展便將富有更為深遠的意義。

    與此同時,以歐洲為基礎的跨國資本急激增加。就在去年,在「收購和合併」方面,出現了實質的變化,儘管在這方面仍不能與美國看齊。可是,正就在美國的「收購和合併」的活動處在18個月來的最低水平之際,歐洲在這方面的活動超過了美國,並且是在7年來首次超過美國的水平。

        歐盟建立超級霸權

    歐洲的大型公司在美國進行的收購率,較諸美國在歐洲的收購行動多出3.3倍。資本流通的方向也發生了變化。還在數年前,歐洲跨國公司之傾向在大西洋兩岸哪一端進行合併的意向,還不是十分明確。現在,合併行動的重心確定無誤的是在歐洲內部發生。在短短9個月裡,合併行動的價值額增加了一倍,高達6.883千億美元。

    就在這個領域,也出現了在政治方面饒有興味的兩項新發展。第一,歐洲的跨國公司就在歐洲本土鞏固基業;第二,它是發生在傳統以來經濟和個人與民族及國家機構最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的那些部門:銀行業、保險業、電訊業、武器業和公共事業(煤氣、水、電)。

    歐洲的資產階級日益面臨這兩種選擇:追求歐盟的宏圖大計,或是讓這項大計落空?要是後一項選擇得逞,結果便會是把過去15年來的〔歐洲〕發展扭轉,實現跨大西洋兩岸的公司合併,也即是在美國公司的羽翼下,實行歐美公司合併。

    主要的衝突是正在全球進行重組的資本主義與國際無產階級的衝突。歐盟的工人階級縱然有過失敗,有著意識形態的退卻和結構性的弱化,它仍然是組織得最好、最富有覺悟性、最政治化的社會力量。在歐盟追逐權力與光榮的道途上,工人階級將是最重大的障礙。

    我們不知道歐盟將能在多大程度上實現它的強權夢想。但所有反資本主義和反帝國主義的力量必須提升到更高一級的鬥爭水平。我們必須逐點反對「他們的」具體政策。我們必須為社會主義和國際主義的另類出路而戰。

    而且,在歐盟下一次的重要聚會——在2000年底在法國召開的跨政府會議——我們必定不能錯過這次龐大的動員的機會。

 

    (史丹摘譯自《國際觀點》2000年2月號)